午休时间，躺在床上和周公对话。女友丽的电话打过来，说车到家门口了，让我陪她去一下县城。正好我的病这几天需要复查，应允后抓起衣服，胡乱梳洗一番就出了卧室。

开了车门，才发现丽的母亲，弟弟和弟媳，还有丽的老公都在里面。我对准她，一脸迷惑和纳闷：“这么多人，还用我陪啊？”

她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我说：“今天非你莫属了，谁叫你是我的‘死党’呢！”我听的一头雾水，半晌没有反应。再看看她身边的人，个个耷拉着脸，神色凝重，叫我更是难以捉摸。我禁不住问她有甚事，值得我这个死党出面，还有今天和往常有什么区别？她看我踌躇不定，几度为难，不由分说拽住我的胳膊，嗔怪我后，便一把将我拉进坐垫！

我问她究竟想干嘛？她摊摊双手，乐呵呵说：“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轻松，也很坦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我除了不置可否的笑，还说她真会开玩笑。倒是她的老公文接上说：“协议好的，但请这次放心，一定会解脱！”

丽的弟弟沉不住气了，说他每次回来，姐夫和姐姐都吵的下不了台阶，没有一次和和美美。也不知是谁的原因，或许清官难断家务事吧。其实这阵谁是谁非也没有必要争究了，既然无法生活，既然成了恶性循环，还是趁早离了吧，这样对彼此都好，别自己不痛快也影响其中一个的心情。

丽的母亲附和着说：如此下去太累也太伤人了，谁见过她们这般较劲？又不是年轻的夫妻，吵闹后和好如初，和好后再吵闹。即使她们吵个三五年也属正常，何谓年少轻狂啊！可她们哪，她们多大了？结婚十六你了，每发生不快就搅和的所有人不得安宁。听都听烦了，孩子眼看初中毕业，她们也步入不惑之年，可她们没有出息，反倒越过越来劲，谁陪得起她们？谁有精力陪她们？就是人家有，也不愿意陪！

丽的弟媳也插话了：先离了吧，双方都静下心来反省思考。试上一段时间，过过单身的生活再说，说不定分开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这样争执来去，两败俱伤搁置一边，也不是长久之计。还闹的人班上不安心，吃饭不香，睡眠不足。离了可能有益于你们的身心健康，不然一个疯了，一个神经不正常，何苦要发展到那般田地呢？

丽默不作声，她打开玻璃，望着窗外，任风吹乱她的头发。文话匣子不减，他说他前天骑车差点摔入路旁边的沟地呢，那沟地少说也有二三十米深，掉下去无疑丧命！丽听后扑哧一笑，狠狠瞪了文一眼，立即顶撞文太夸张了吧，有那么严重？

文的疯劲来了，让大家评理，还说看看丽的态度，这不是成心置他于死地吗？

我一直在听，听完后，我皱紧了眉头。丽和我一个娘家，是我的女友也是我的死党，我们同年结婚，同年有孩子。在我的记忆里，她和文同舟共济，夫唱妇随，不算多么恩爱也是心有灵犀。那年冬天，我们八个同月走进婚姻的殿堂，离掉了七个，其中复婚的一个，重组家庭的五个，还有一个直到今天都是单身，剩下侥幸的丽一个——我们啧啧称赞说她是上帝的宠儿。她们的婚姻历来都是我和死党们羡慕的对象。可这会，一向要好的他们怎么说离就到了非散不可的地步呢？

一路想着心思，连丽的母亲，弟弟弟媳开车远去了我也不晓得是何时，抬头看见民政局三个墨黑的大字时，才如梦方醒。

进得大厅，年轻的男女将桌子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甜蜜和幸福，一看便知是领结婚证的。只有左边的角落有对和我们年龄相仿的男女沉默不语，不难看出，他们是倒换离婚证的。只那女人脸上的泪痕也够我们辛酸的。桌子前坐着三个工作人员，忙的不可开交。待到文好不容易挤上前，从袋子里一一掏出结婚证，身份证，最边的那个人瞥了一眼，冷不丁问户口本呢？文仔细搜寻了一遍，不好，忘拿户口本了！丽气恼的朝他翻白眼，问他该不会是故意遗漏的吧？文比丽还急着辩白：谁故意谁是狗！

好了，别装腔作势了，至于吗？要是不想离，就明说，省的折腾人！丽的火爆脾气这刻暴露无遗。

哈，笑话，我不想离？就你那懒馋样，我巴不得一脚踢走呢！有种等着，我这就回去取！文甩下包，急匆匆推门而去，身后，是些许人嘲笑的眼神……

我这才有机会和丽说起离婚的话题，我劈头盖脸先问她们究竟之间出了什么大问题，值得草率地离婚？丽惨笑，问我不觉得琐事酝酿的久，矛盾积攒的多，这刻一触即发了么？我说她太不珍惜，也太不知足，看看我和其它离了婚的，哪一个又有什么好下场？

她说她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离婚后的我管着老公前妻留下的孩子，对付不好孩子，自己又背着恶毒不过后母心的骂名，这是多数人再婚面临的无奈。还有亚亚，为了她伟大的爱情，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不得不抛弃自己的孩子。到头来爱情靠不住，迫不得已的她为了孩子只得委曲求全复婚。身边的人每提起离婚，我们都会大发一番感慨——再嫁不如另托生！

丽又呵呵笑，她问我这么多年了，了结她的个性吗？我说我自始至终我都是她肚子的蛔虫。她变换脸色，问我是不是认为她脑筋进水了，要不缘何重蹈覆辙，要走我们的路？我点头说完全正确啊！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掠了掠额前的发丝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时，谁又能想到别人的苦楚呢！她再也不会为可怜的面子活了，她得为自己的后半生好好打算。”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们选择托付终生的人时，没有嫌弃一贫如洗的家庭，也没有在乎外界的风言冷语，更把亲朋好友的劝告撂在一旁。我们注重的是让我们快乐的那个人，还有理解和宽容，保障我们安全，可以使我们睡得安稳踏实的那个人。事到如今呢？

文的性格和作为我是明了的，他是独子，娇惯任性的没边没沿，每和丽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吵架，他都要占上风，更不要说大事了，他会纠缠几个月，甚至几年，让你烦透反感的不得了。丽起先忍让，后来次数多了，丽哭闹，而后去娘家，再到后来离家出远门。文每次都要兴师动众喊上亲朋好友找丽，不是悔悟道歉，而是以威胁吓唬的口气逼迫丽回家。丽是争强好胜的人，她不会抛下孩子，之前也没可心的爱情，所以根本不会丢人现眼！当初文是她精挑细选决定的，除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人热潮冷讽，再说她最大的弊病是顾及面子，要让她失去颜面和名声，根本过不去，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所知道的这些都是她真实的内心，表面现象是她们发生纠葛后，丽和文仍然在人面前伪装的天衣无缝。我和亚亚时常劝导她，能这样维持下去也算不错了，现在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她开始倒能认可，久而久之，她不能忍受了。直到今天，直到这刻，她直言不讳对我说，她感觉没有一天快乐过！她想装糊涂，她想做憨憨的傻瓜，可过去的所有事，她都细细追忆了一遍，发现她们之间已没有了一丁点的爱，剩下的全是争吵，攻击，要么分居，这是多么可怕，也是多么令人揪心！

我问她离婚后就能和一个不沾边的人找回昔日的快乐吗？并问她还能象对文那样对陌生的人付出全身心的代价吗？

她心碎地说性质不同，就像离婚后的我——为现任的老公重生一次也不会为先前的丈夫而死一回了！

我说可不要和我比，我和她是两码事。她反驳我说，难道不是和那个男人的爱走到悬崖边，救助不了，才弃他到如今的么？我说她真会揭我的老底，她说事实啊，别回避！我说我们那是没有爱，她问我没有爱，何故对人家念念不忘？我噎住，半愣无语。她真会损我！她的脸色真是多变，一会就晴转阴了，我笑着问她下了决心吗？还是有回转的余地？她说我的爱都到尽头，覆水难收，她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不知我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劝慰的话语。一般前提下，人人都渴望轰轰烈烈的婚姻，那种爱能侵入人的肺腑和骨髓，却犹如飞蛾扑火，来时快捷走时凶猛。比如我，比如亚亚。丽走到这一步，不能不说婚姻失败的原因是被繁琐的小事所影响，或许生活本身就是油盐酱醋，油盐酱醋的爱一如潺潺流动的小溪，将我们的爱演绎到天荒地老。一旦没有前者，后者要是再远去，剩下的恐怕只是一具躯壳了。你要是甘心，认命下去何尝不是不好，要是心存不满，那你的婚姻就注定走向死胡同。

我无疑是前者了，丽却要做后者，当我看见身边有的人残疾或者生活的大浪压在她们肩上，脆弱的她们往往回心转意，变得那么坚韧不拔，我不禁为之振奋！这也是人生深深内涵中的一种。可丽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分离，原来的她太不把小事放在眼里，致使后来她们的爱被小事一点点覆盖，淹没，吞噬。她不能不考虑，她是个有思想的人，我满心希望文改变她，也满怀信心期望她点化文。熟料她们不肯认输，也不肯回头，就那样眼睁睁的一点点毁灭她们爱的质量……

两个钟头过去了，文还没有来。一对对的男女慢慢减少，我们两个坐在那里象一尊木雕。再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这时，一个年纪较大的工作人员直接对我们说：明天来吧，手续很麻烦的，要复印，还要照相，至少得四十多分钟。

丽说今晚不回家，明天一定要结束，结婚和离婚有着同等的意义！我问她没有挽救的机会了么？她说玻璃碎了，粘在一起都有那个裂缝。我暗自祈祷文别来，兴许明天他们回心转意。丽说她尽心尽力了，文也并不比她的烦恼忧愁少。我问丽对文有着爱吗？丽说当然有，也肯定有，不过那是若干年以前了。于是，丽兴致勃勃对我说起她和文第一次闹别扭后，文追至娘家，当着父母哥姐的面写的保证书。

你不知道我怀孕那阵，文是怎么呵护我的，葡萄啊，酥梨，菠萝，酸的甜的一起买来，我可大饱口福了。生儿子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碍于医生在场，我不敢出声，就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三天后，他回来了，炖鸡，熬鱼、紫菜汤变换着做，我可幸福死了。第二年上了环，意外有了做人流，他抱着我心疼的直掉泪。我那时感觉我比童话中的白雪公主还白雪公主。未曾料到，孩子大了，他的本来面目就一览无余。他不许我出门，不许我和陌生人说一句话，还不许我去娘家，更别说我和你们唠嗑。逢年过节和你们偶遇，或是你们上我家玩，我真想拽住你们好好聊聊。

你们走后就是我的灾难来临，他会胡乱猜忌，还会加油添醋说你们教唆我，我想一个正常有思维的人会忍受一时，但不会忍受一世。她的三个姐姐包括她的妹妹总说我既懒又馋，上十四个小时的班，回来饭不想吃一口，倒头就睡，累的早没有知觉。他的姐姐们挑拨离间，说要婆娘干什么？他会找茬说我装死狗，郁闷的我唯有期盼快快上班。他又趁机说我单位有那个帅哥勾魂，看我不理他就知道我心里有别人了。我百口莫辩，只有沉默的份。当然这不是婚姻的主要症结，但许多许多的事情是由小事汇集而成的。

我到今天都不晓得我的结婚纪念日，至于我的生日，亲人的特殊日子，我更是一塌糊涂。他和我没什么两样，比这严重的是，他在和我后来的这几年，没有逛过一次街，没有去亲戚家吃过一次酒席，甚至都没有给我说过一句中听的话。见面不是恶语中伤就是动手动脚，我的心脏几乎要爆炸，我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我试过给他撒娇，给他温存，他却说我假惺惺，还说我对人家男人也是如此矫情吧……

我的要求不高，和你当初一样，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让男人骑车载着，隔段时间去会晤亲朋好友，相拥着吃饭或是下地干活，疲劳了有人理解，心情差劲了有人宽慰，他不是给不了，是他不想给。这也就罢了，必要时惹着他，他就寻短见，他不是爱我而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是纯粹的自私。我原来还想，爱我才为我死，要是不在乎干嘛会这样？我前脚进门，他后脚就出门打牌，要么神采飞扬，一个劲拍手说他赢了。我想我终究不是木偶，也不是铁人，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也不能这样过活。

可你们有过美好的光阴哪，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吗？我替她难过不已。

不能，也不会了，我不是你，一气冲动下，一生充当后母的身份，背负继母的名声。我也不是亚亚，可悲的爱情要是靠得住，猪都会爬树，没有听人说过吗？复婚，复婚，好马不吃回头草，人要有骨气，其次才有主见。

正说着，文来了，手里高举着户口本，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我一怔，看着她们同时朝桌子前靠近，泪就不由自主涌下了。文听说要照相，手舞足蹈的，他说自结婚，他们没有照过一次相。丽也高兴地说，照就照，全当留个纪念吧，算是最后分别的礼物！文问丽还需要什么，他今天大发慈悲，一一满足！丽说请客，买衣服，这可是文婚前的承诺，婚后却从不兑现的！文兴高采烈说小事一桩，证换好后这就走，想要什么悉听尊便。丽仿佛一下解脱，情绪也跟着高涨，她说她可不客气，先吃一顿‘满汉全席’，再要一部新手机，再有就是穿的花枝招展。文狮子大开口说他无所畏惧，好歹夫妻一场，最后一次了，不就是要钱么，难不成还能要他的命？

协议书拟好了，丽递给我：

丽现年36岁，和文结婚十六年，因性格不合，导致感情破裂，特此协议离婚。家中一切债务，存款与丽无关，丽不带任何一件东西，全部留给抚养孩子的文……

最后一关了，丽，文，还有我目不转睛看着工作人员在离婚证上重重的盖了印章。一刹那间，丽和文心情愉悦起来，文牵着丽的手说：走，请你吃饭，再去逛商场。丽拍了一下文的肩头，问她这就自由洒脱了？文掐了她胳膊一下，说她不是在做梦。

丽说婚后要是这样就好了，现在不是雨后送伞么？文说丽可害惨他了，丽太挑剔，也过于开朗活泼，好动，他拴住丽的人，拴不住丽的心，总的来说，丽不适合他的个性。

丽骂他放屁，找借口，婚前不是声明了吗，那时头点的怎么跟小鸡啄米似的？

文还不服，丽假装恼怒地追赶，并打文的屁股。文哈哈笑着，笑声引得过路的人无不停步观看。在外人眼里，他们哪像性格不合，感情破裂的呢？

接下来吃饭，买衣服，逛商场，等文热情激昂付钱时，丽苦笑说，要是这样该有多好，哪怕一次她也无憾了……

我问她要不要学亚，目前还来得及，要是后悔，转身补张复婚证吧！

丽嘘的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文拿着倒找的零钱，伤感的匍匐在音响的柜台边，听一首老掉牙的歌曲：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能想起你的温柔/给我关怀为我解忧/为我分担许多愁/来生也无尽等候/独自泪流，独自忍受/多想说声我真的爱你/多想说声对不起/明知所有情缘已尽/难再续，难再续/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关怀/不要让我都带走/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温柔/不要让我如此难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