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我吟唱古老的情歌，丝竹萦绕，刀飞剑舞，一滴血氤氲成一片浅红的雾气，散在清亮的眼眸前，湿了衾裳。
一．
你垂泪而来，笛声在湖畔零乱，晚霞飞红了天边。恐惧和血光交替闪过，我割断第一缕青丝，为你织一场祥和的梦境。
狼藉的杯盏，和香艳的珠钗，你说是你致命的伤。心从那一刻开始下沉，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就是心动。
你嘴角有惑人的血液，凝成一朵黑色曼陀罗，仿佛永远都没有凋零的痕迹。我循着欲望陪你前行，一路上览尽人间美景。只有你明白，我的欲望，终不过你舒心的展颜。
六月，灼热的湖面，我微波凌步，呈上最浓烈的那枝莲花。一月，飘雪的湖面，我踏无痕，演奏羽衣霓裳。你赞许的微笑，在我眼中飞扬成诱人的虹。
轻描淡写，泼墨成画，你长发飘起，纶巾华美，立于山岗凌空处，剑未出鞘，寒气逼人。你留下的永恒，是这一瞬的英姿，没有边际的忧伤轻轻漫延。
只是长笛奏出的曲调，总是镜花水月的幻影，没有我，没有我的舞步和剑光。
清越。悠远。我为你谱一曲《笑傲江湖》。
沉重。哀伤。刀光血影在你的笛声里幻灭又重生。
你是我无法诠释的梦，我是你不愿走进的世界。
幽怨，在风中凝固，侵入你一度平静的思维。我遥远地望着，听到自己绝望地叹息。
二．
这一次的轮回是一个错误。
转过身，你的身后是我，泪流满面；你的眼前是欲望，妖冶艳丽。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你掷地有声。我一身素服，仗剑而行，衣袂飘飘，为你做最后的祭奠。苍白，掩在华丽的背后，你再一次深陷。
血液的气味荡漾在整片竹林中，你孤军奋战。不要你回头，即使遍体鳞伤，即使苟延残喘，即使死亡，即使毁灭，你都要一个人面对。我端坐院中，弹奏《笑傲江湖》，平静的笑容微微绽放，宫羽变调间，音符如溪水清凉舒缓地淌过心间。
你留下的长笛，寂寞地置于案上，那长长的流苏，是你淡蓝色的梦境。我轻轻拾起，抚摸竹节经年的伤痕，似哀悼你孤寂的灵魂。
屋后满园的桃花在一夜间凋落，你从此恨上了东风，也恨上了年华。
我清晰地明了你的思维，你却看不透我的世界，总是哀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这世间，有太多愁怨，太多死亡，何需在意？
三．
我是一个骄傲的灵魂，也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春水在我手中流逝，我变了模样。那年，那月，那个惨白的傍晚。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斗，我孑立在湖畔，一支长笛，染成红色。
芦苇飞花，大团随风卷入天空，白色模糊了夕阳。鸦声大起，压过来，视线里一片漆黑。
胜又如何？
一曲《笑傲江湖》，古琴阵阵，纤指灵动，淡粉色的樱花落在我的脸颊，落满女子的裙衫。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穿越时空，不食烟火。
泪水奔涌，淋湿身上的血迹。我倒在那一片盈满阳光的青草地上，耳畔飞过清凉的风，和女子恬静清扬的琴声。
她孩子般地微笑，却不懂我的寂寞。杀手的生活，刀口舔血。看不见鲜血，嗅不到血的气息，我就会忐忑不安。无数个黄昏清晨，我吹奏长笛，她说杀气逼人。
我在梦境里寻到了千载不灭的灵魂，如古刹里那盏长明灯。它告诉我新的轮回又将到来。
白色月光在她的发丝上飞舞，流动的风轻摆她轻盈的衣袂。她深深地为我绝望，为我们回不去的仙侣生活哀叹。
四．
我转过头，身后有巨大的阴影。她站在中央，身着白色衣裳，黑色的曼陀罗次第开放。前方，竹林，血的腥味。我不是个嗜血的人，却不甘她眼中的平静。生死由命。
江湖恩怨，一刀一剑。我坚定地走进剑光中，那里才是我真正的灵魂寄托之处。可是心里，有一块温柔的角落，停驻着一个美丽果断的女子。她的琴声再次流淌熟悉的曲子。剑飞出鞘，剑落之处，生灵不留。
风骤变，云聚。月色惨淡。血，溅上新竹，似是潇湘泪。几十年光阴，一指弹去，总不过鲜血和死亡。
柔媚的女子，用力弹奏《笑傲江湖》，在我生命最后的怨艾里，化为古老的相思。
那支长笛，我置于案上，留给你一生的抚慰。我是个背负了太多血腥的杀手，注定会在杀气里死去。不能留恋，不敢留恋。带给你更多的痛。
孤独的身影，在那一刻淡开，化去，是一阵烟，或一团雾。如果不见踪迹，就是我最幸福的选择。
眼中，映着你的愁怨，是为我吗？还是梦中的幻影？
你拾起长笛，亲吻淡蓝色的流苏和溅了血迹的竹节，神色凄怆，转瞬却又平静如初。
我闭上双眼，把你最后的笑靥关进心里。灵魂飞远……
五．
云层散开。月朗星稀。竹林里，虫鸣此起彼伏。
溪水，穿林而过。红色，熟悉的红色，浓烈而悲壮。你躺在溪边，一如你当初在湖畔，静静地。白色长衫开满了曼陀罗，只是面容，苍白。
手中，一支珠钗，闪着光芒。你忘了为我簪上。
我离开湖畔，离开小屋。繁华街市里，寻一处宅院。闲时，弹几曲旧日情歌。没有人知道我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杀手，包括已经逝去的你。
剑在墙上，没有血的滋润，生出了斑斑锈迹，青色，如隔年的苔痕。
长笛，置于案上。每日擦拭，同那只古琴。
珠钗，碧绿莹透，簪于鬓边，窈窕行走。
别后数载，却似一世，落花流水，匆匆去，伊人魂早逝。
那时，江湖上盛传，惯用长笛制人的杀手庄周第一次持剑，就与仇家一起命归九泉。据说，那支长笛，因为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早在庄周被杀前遗失了。
我微微一笑，其实，长笛，只是一个蓝色的梦境，梦中有我，有他，有湖畔和桃园。
而我却一直忘记告诉他我就是蝴蝶。
-全文完-
▷ 进入指尖如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