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广州乖火车沿京广线北上，决定率性而游，经汨罗去一趟平江。此行的目的是看望一个学生，也是一个朋友，小屈，几年前我们还天天在一起耳鬓厮磨的，研究彩票，抽烟喝酒吃肉，雄心勃勃的发誓要摘取500万大奖。一番头脑发热之后，生活归于平静，小屈出走湘岳。最近听说他已在平江娶妻生子，便趁此次由广东回湖北之机，取道汨罗作一次探访。

时当四月初旬，油菜花还呈现着最后的烂黄。列车灰突灰突急进，过长沙后，天下起了小雨。凌晨4时抵汨罗站。随寥寥几个客人被甩下车后，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天还没有亮，雨在不声不响地下，只好将自己搁置在站前一家个体小商店里的一把椅子上。汨罗站很小很旧。对面一家商店里几个男人在打牌，估计是耗整夜的主儿。就那么枯坐，和打牌的人一样耗着。6点，天麻麻亮了，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叫了一辆麻木，让拖到汽车站去。及至坐上了从汨罗发往平江的客车，心终于定下来了，任车儿摇摇晃晃，将自己摇往那个山中小县。

据说汨罗，乃屈原的埋骨之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我眼中所见汨罗的城镇乡村景色，好像不过如此。比邻汨罗的平江，地处湘东北角，汨水、罗水上游，位于湘鄂赣三省交界处，大革命时期，著名的平江起义就爆发在这里，也是湖南有名的将军之乡。

路两边都是山，绿色的山，山谷纵横，村野寥落，仿佛通往平江的路唯此一条一样。雨渐渐大起来了，前方的路濛濛，山野也是濛濛的。晨8点过后不久，看到前面有一片房子在那山间铺展开来，我知道到平江了。下车进站，大雨如注。一会儿，小屈兴匆匆赶来，扔给我一盒芙蓉王，提起我的行礼，说声“走，先去过早”，我们一同步入雨的街上——这时，雨已明显下小了。

小屈的家并不在县城，而在下面的一个小镇上，他和他平江的妻子在那儿开了一家小厂，因为我的造访，夫妻双双赶来城里迎接远到而来的我。小屈的妻子姓唐，身材高挑，一口平江方言让人如听外语，但她能善解人意，因为她和我说话时，尽量不用当地土语而讲普通话。她怀中那个才几个月的婴儿，应该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爱情的结晶吧。

小屈让我下榻在县城他舅兄的家里，他的舅嫂很温良，热情地迎接我的到来。房子很大，装修布置都很上档次。据说他舅兄在一个局里任局长，是妻子那一方唯一从政的人，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在经商，有的在上海，有的在深圳，均资产过百万。我才知道这看起来挺一般的山区小县城，出人呢。且不说这里是将军县，清代的李元庆，就是名臣曾国潘手下的骁将；大革命时，彭德怀等革命者在此发动武装起义，组建了红五军。平江，人杰地灵，算得上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属罗霄山脉北部，幕阜山丹崖、连云山漂流、福寿山秀色、汨罗江文化等等，都是平江闻名遐迩、值得一游的地方。

午时，小屈与小唐设宴为我接风，选择了一处特别的地方——乡间的土菜馆。在来时的路上，我就发现了这里的一种餐饮习俗：城郊大兴土菜馆。在别的地方多叫乡菜馆或土家菜馆。这里的土菜馆多以民居为依托，民居出土菜，让人仿佛进了农民家里吃饭一样，别有一番情趣。小屈开着他们厂里那辆白色面包车，载着我和他妻弟一家向着那乡间的小路进发。在羊肠小道上不知转了几道弯，车子泊在一户农家式样的屋场前。不久他的舅兄一家也开着一辆乳白色小车来了。我们鱼灌而入，在堂屋中间的大桌子周围坐定。唐局长不住的敬烟，其平和与客气着实令我有些受宠若惊。人们纷纷为我介绍本地的风土民情，亦令我大长见识。不久，菜一碗一碗地上上来，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奇妙的农家香味，完全不同于一般所见的湘式菜肴。菜以山货居多，有笋、菌之类，土家鸡也是一个特色，只是绝不同于我们那儿的土家鸡做法。晚上，唐局长亲自做东，还请来一个老战友作陪。我受邀坐在他的车上，于下午5时半再度向乡间搜寻而去。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去了更远的一处单门独户的土菜馆。美好的时光在美妙的咀嚼畅饮中度过。

因为时间的关系，在平江呆的时间不长，又因天公不作美，故而很少出行。印象较深的是那天上午，小屈夫妇带我去游览了县城里的一个庙宇。这庙宇建在山上，多层次的逶迤在那山头，规模颇为宏大，那些供奉着菩萨和香炉的宝殿都雕梁画栋，显得金碧辉煌。有一座楼宇里，列满了台湾香客们捐资兴建此庙的名单。在庙廊走道上，可以鸟瞰平江县城全景：静静的汨水和罗水象带子一样，从城区蜿蜒远去，几座桥梁把各块市区联成一片。远处的山峦和丛林勾画出一线青蒙蒙的廓影，环抱着这座宁静而祥和的新兴的县城。

离开平江的那天早晨，天依然下着雨，时急时缓。小屈因为有事，回镇上的厂里去了。在将要登车之前，我一个人在车站外的街道上徘徊，一边作着告别式的浏览。坑坑哇哇的街面上积了很多水，两边老旧的房子无声讲述着这个山城的昨天和今天。我想起了来平江之前小屈给我的短信：“欢迎你来美丽的平江！”是的，平江是美丽的，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有着许多美丽的人们，美丽的人们又讲述了许多美丽的故事，而且她的正在开发的工业新区，在国道边早已蓄势待发。

车开动了，缓缓驶离平江，上了国道，小屈和他的平江离我愈远了。当汽车贴着那清碧幽蓝的汨罗江前进的时候，我的心中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就是名垂青史的汩罗江啊！屈原曾经行吟在侧畔，杜甫也曾经荡起一支漂零的桨。青峰与碧流相映，烟霞与孤鹜齐飞，多么美的境界啊，满眼的诗情画意。难怪小屈选择了在这里筑巢安家呢。他不是一个朝圣者，只是因为爱，因为那个温婉的湘妹子，他选择了做一个永远的平江人。

愿他在山中的岁月幸福，愿他的爱情之树长青。在回武汉的途中，我在心中为朋友小屈默默地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