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的村和她的村相隔不远，他的村有小学，她的没有。　

到了上学　的年龄，她就去他们村上了，她有三个妹妹，那年八岁，头发经常是爆炸型，脸是黑的，手是黑的，难得有干净时，鼻子里还时常掉着两道让人担心的鼻涕，衣服也经常是脏的，不爱说话，老受男生欺负。她不敢告父母更不敢告老师，默默忍着，在心里栽下了一个愿望：自己赶快长大，长大后不再受人欺负，长大后可以买漂亮的头花，可以穿时髦的衣服，可以穿漂亮的高跟鞋，象老师一样漂亮。她的名字叫香草。　

他不厉害，常常是接受强者的欺负，再将欺负还给弱者，挨了强者的拳头，再以同样的拳头敲在弱者的身上，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动物如此，人也如此。香草就成了他经常欺凌　的对象，他经常将她压在身下当马骑，经常将自己的鼻涕抹在她的衣服上，上课的时候拽她的乱蓬蓬　的头发，自己的本子叠了包，叠了纸飞机，然后拿上她的本子写字，比拿自己的都自由。他叫文强。　

两个人从一年级就是同桌，他和她从不说话，向来是用拳头摆平，她不哭，哭也没用。　

三年级暑假开学时，她的女孩心复舒了，知道自己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双手洗的干干净静，衣服也比以前干净多了，口袋里还装了一块手绢，鼻涕似乎也因为整体的变化收收敛了局部，明显减少，几乎是绝迹了。　

他看着她的变化，有点呆，坐在教室，他第一次对她笑了。拳头不再出现，交流经常进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因为年龄　的增长融洽了许多。他还经常买了糖分给她吃，经常拿自己的铅笔给她用，有人欺负她，他会举起自己男子汉的拳头保护她，虽然自己经常被欺负的破点皮，肿点肉，但是他的心感觉很舒服，因为她会用自己的漂亮的花手绢为他檫伤，用她的小手给他揉……　

五年级要小学毕业了，他和她交换了文具盒，那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他喜欢她的文具盒，她就跟他换了。　

（二）　

他上了县城初中，在那里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不习惯，非常的郁闷，因此经常逃课，学习成绩也每况愈下，升初二时即退学回家，爸爸承包了村里的果园，他没事干，就每天在果园里溜达。偶尔吹吹笛子，打发寂寞的时光，有时候心里会想起她——那个瘦瘦的同桌，不知自己的笛声她能否听到，不知现在的她还有没有人欺负。　

她在乡镇上初中，女孩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女孩子特有的细节在她身上渐渐出现，她经过岁月的洗礼出脱成了一个美人胚子，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勉强熬到毕业算是对学业有了交代，从此再不去碰那书本一下，回到村里照顾妹妹们，这期间她的第四个妹妹，第五个妹妹，还有第六个弟弟也相继来到她们家，家里本来就忙，又陆续增添几个小人，自是更忙。她帮忙干农活，做家务，里里外外在短短的一年里就成了十里相传的好手，时常有一些慕名而来的小伙子找，她没搭理他们，可能是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小学的同桌。　

她在他们村有亲戚，远亲，一般不走动。　

那年二月，她二十一岁，他二十二岁。她的亲戚家儿子结婚，她们家一大班子人去喝喜酒。他也去帮忙上菜。在那个不太热也不太凉的季节，重新相与，他傻傻的看了她一眼，她回他两眼秋波，两人在那时相间非常意外，他高兴的象只小鹿样忙的更欢了。下午吃完饭要回家的时候，她找了个理由留在了亲戚家。那个晚上，他和她谈了很多，他许下诺言要给她一辈子　的幸福，她害羞的完成了自己的初吻。　

两个村相距不远，她有事没事找借口去他们村，在果园里听他吹笛子，悠扬　的笛声吹过了春季和夏季，他也有事没事去她们村转转。他爸爸给买了新摩托，为他娶媳妇做准备，他有了坐骑更自由了，她的心也跟上她的坐骑飞了，有空就跟上他去县城疯一圈，一条山路撒下了他和她混合的笑声，青春的气息弥漫在那摩托跑过后扬起的尘土里，他和她在一起抵挡不住他身体里涌起的春潮，在一片无人的田野上他将承诺写在了她　的身体里，她不知道那一次将会有什么结果，只是蒙蒙懂懂的颤立了，完成了一个女孩到一个女人的转变。　

那天过后，他回家跟父母商量提亲的事，父母不同意，说谁家女孩子都能娶就是不能娶她，他没办法，在家跟父母抗议。父母将摩托封锁起，给他布置下看果园　的任务，那段时间正是果子成熟的时节，怕有人偷，所以人手相对紧张，每天下果子，有车来拉，还得装车，他累的晚上连个梦都顾不上做，第二天就又开始新的忙碌。　

她回到家等着他的花轿，等着做他的新娘，在等待中自己好象越来越懒，越来越不想吃饭。吃了有时候还会吐。她的妈妈发觉了，追问事情的根由，她不说，于是，妈妈的手变成了钳子，一下一下的扭在她的身上，她坚持不住了，只好去找他。　

他们俩跪倒在他的父母面前恳求高抬贵手，放他们一码，她的肚里都有了他的孩子。　

后来他的父母没再坚持，只是见到她的父母时有点尴尬。原来文强的爸爸和香草的妈妈年轻时曾经有过很深的接触，后因种种原因没能如愿。香草的妈妈在跟文强的爸爸分开两年后才嫁给文强的爸爸，因了这缘故，香草的妈妈默默无语，爸爸狠抽着纸烟，烟圈一个接一个，最后连成了呛人的一片，在烟气中香草的爸爸沉重的点了点头。　

（三）　

婚后小两口很是恩爱，文强经常去香草娘家帮忙，俗话说的好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香草娘经常给文强做好吃的饭菜，文强也经常带香草的小弟弟出去玩，那个弟弟只有六岁。香草的妹妹弟弟们也很是喜欢上了这个姐夫，经常给他们买好吃　的零食和玩具，而爸爸妈妈是不会给他们买的。　

转眼几个月过去，香草瓜熟蒂落，生了个胖小子，文强第一次做爸爸，逢人便说，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为了犒劳老婆，他当天即骑上摩托飞到县城，购回了肉和蔬菜给老婆补身子。　

女儿坐月子，妈妈侍侯，给熬米汤，这是人之常情，香草的妈妈将家里一切打点好，带着小儿子去闺女家了。　

小弟弟，见着小人儿，很好奇，一直要爬到跟前看。大人也逗他：看看小外甥，亲亲。一家人在高兴　的气氛中度过了白天。那个地方，有个习惯，家家都有一大炕，能睡七八个人，不管那个亲戚来都是跟主人一块睡大炕，不分男女，不分长幼。晚上，小弟弟吵着要挨着小弟弟睡，大人们谁也没在意，睡就睡吧，小孩子晚上睡觉一般不塌实，喜欢满炕滚。　

早晨醒来时，才看见小弟弟侧压着小孩儿睡的很香，手在小孩儿嘴上盖着，小孩儿的脸憋的青紫，香草吓呆了，大声喊：文强…文强，你看孩子咋了，脸紫的，一动也不动。文强忙过来推开小弟弟抱起来一看，孩子没气了，两只眼睛顿时火光直冒，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他两只手抓起香草的弟弟，走出门摔向院里，小弟弟在睡梦中连喊都没喊一下就脑浆迸裂，坠地而死，原来是小弟弟不懂事，将身子压着小弟弟然后又用手盖住小孩儿的嘴将小孩儿给憋死了。香草妈本来在火上给闺女准备早饭来，听见动静忙过来看。那场景将她吓傻了，吓呆了，儿子脑袋里的血汩汩的往外冒，鼻子里的呼吸早断了，她扶着儿子号啕大哭，她的女儿在家里面哭声不断，听着她们娘儿俩的哭声，他也呆了……　

那个小弟弟是香草妈生了五个女儿，流产了四个孩子之后的杰作，为了要个小子，她受了那么多罪，这个孩子比那五个闺女　的命加起来都值。她哭　的混天黑地，等哭够了才想起来自己怎么回家呀，唯一　的一根独苗也叫人给摔死了，自己怎么回家见孩子他爸啊，随后也走到一处深沟边，喊了一声：“儿子，娘来陪你了……”随即纵身一跳追儿子去了……　

香草见儿子死了本已很伤心了，后又见文强将弟弟摔死，当下就傻了，呆了……后来就拖着虚弱　的身体离开了文强家……疯了……

文强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