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翠绿的山顶眺望远方。我想望穿那连绵起伏的高山,望断那遥遥天涯之路。我的思念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散了一地,当我想再次拾起,却被风吹得更散更乱了。
电话里传来了玲姐轻柔的声音:“丽妹,姐下个月就搬到省城去了,你自己多保重吧。”两行热泪从我的眼睛里流淌而出,我的心在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玲姐——这个曾施予我滴水之恩的人啊!当年,是玲姐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我,给了我一碗饭吃,给了我一份工作。她是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是亲人,更是恩人。而今,由于家庭生活的不同境遇,我们各奔东西。至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聚。
我时常在想,人长大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年少时曾经历过很多的挫折和打击,但那时不懂伤悲,不懂疲惫。而现在的我常独自掩泪,莫名的孤独和伤感油然而生。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可回过头来竟还不到三十岁。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追忆过去,追忆往事。可思念就像缠在一起的乱麻,理不出头绪。
我常想念母亲,却回忆不起她生前的样子;我想念哥哥,却与他多年不曾相见;我想念同窗好友,却无法为她排忧解难;我想念父亲,却从不愿提起他;我想念……想念的总是太多太乱。而此后,玲姐也将走进我烦乱的思绪和想念中。
玲姐总为我和哥哥感到惋惜,因为哥哥的妻子并不优秀,而我的丈夫也极不出众。恰恰相反的是,我和哥哥都是朋友和亲人们眼中多才多艺的人。往事悠悠,很多事都已不能再回首。留在心里的是对过去最深的回忆和怀念。
忘不了一无所有时,与哥哥相依在阴冷的柴房里,整夜哭泣;忘不了寒冬腊月里,跟着哥哥去货场拾煤渣;忘不了除夕之夜,在风雪里牵着哥哥的手,遥望父亲的家;忘不了……我忘不了啊!那挥之不去的苦涩记忆,犹如父亲赏赐的耳光一样刻骨铭心。
那一年的端午节,父亲在我久病初愈时打来了电话。父亲说他很想我,也很惦记我。不知是我的那根亲情神经麻木了,还是父亲已经远离了我的想念。总之,父亲的那句想念和挂牵,没有带给我任何的感觉。我很想回应父亲同样的挂念,可那是最伪善的谎言。多少年来,父亲这个词在我的心里只是个代号而已——代表着某个人或是某段往事。毕竟那份曾被父亲漠视的亲情,已被搁浅的太久太久了。纵然我愿意想念父亲,可我该从何时想他?怎样想他?
几个月前,我因身体虚弱导致昏迷,住进了医院。这一次父亲只给玲姐打了电话,询问我的病情及生活状况。在玲姐简单的讲述后,父亲老泪纵横。直到那一刻父亲才第一次懂得,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苦与酸。他应该流泪——在我和哥哥的身上,父亲的确是有错的。
那天,玲姐将父亲的心疼和愧疚,向我做了委婉的转达。我虽没有对这份迟来的抱歉作出任何表示,却在当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也是在母亲去世二十多年后,我第一次梦见父亲。梦中的父亲正蹲在火炉旁,为我细心的熬着药。梦醒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那点点的湿润,或许就是我对父亲最真的想念吧!
在偶尔的电话中,哥哥会提到一些父亲和继母一家人的事情。哥哥说,父亲终究是父亲,无论他都做错了什么,我们都必须给予父亲最大限度的宽容和谅解。我们不愿提及往事,也不想再去追究过去的一切是非对错。因为父亲老了,因为我们长大了。
岁月尽在弹指一挥间。早已不再是年少轻狂的我,习惯了他乡异客的生活。许多的亲人和朋友们也都因各自的生活,相隔甚远。那些爱我的和我所爱的,也都早已属于了别人。而今,玲姐——这个寂寥的矿区里,我唯一的亲人啊,也即将搬去与我相隔较远的省城。此后,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孤独。
当我带着满怀的悲戚,站在那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山顶时,我怅然若失。我遥望亲情、遥望友情、遥望我迷茫的前途、遥望我起伏难预的未来、遥望……这难解的愁绪,拾不起,聚不拢,理不清,道不明。这愁绪,是伤感吗?是想念吗?是忧郁吗?是留恋吗?还是……这千般说不清的滋味,或许都有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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