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七爷一声长叹,他这声吧呀,也是为了童紫烟!
∮他用手抹了一把沾在嘴边的那些屑沫,又用指弓敲着桌面,若有所思,他说:"怡红楼里的那一个,错确实是不错。你们听她那名字--童紫烟,多好听的名字,紫烟,我们这里那里有这样取名字的,听起来就顺耳,模样儿大家也看见了的,开始去一两次,还觉得有点新鲜,可后来,我是提不劲儿的,你一进楼,她就架起那劳子什么琴,‘喳喳喳喳’地弹上个把时辰,你们说我听那东西干什么,那次和大家一起听那那也是没办法,我的脑子里还开了小差呢!最不难受的是到了床上,她把眼睛一闭,躺在那里,死尸一样,你们说那有什么意思?听说怡红楼的老鸨都嫌她呢,说真不该把她从汉口接到这儿来,恐怕过年就会送回去!人们说他只喜欢文人雅士,你们说这怪不怪,干她们这一行,还挑这挑那干嘛呢,只要给钱,谁还不一样?一开始,我还想为她赎身,娶回家养着呢!”“我也听说过,知情的人说,她的生意还如满天星呢!”“满天星只是脸上比别人多点麻子,她要是贴到你的身上,你的骨子都会酥了!”毛五爷听他们说得有点出格了,别的地方还可以,他这听雨轩还没有人在这里聊到这份上来的,他就出来想岔开话题·
“毛老五,我还正想说到你的头上,你自己露头了,金山兄的太师椅我们会考虑的,我们先还是为童紫烟打算一下,她要是回汉口去了还是有点可惜的,我们看我们的毛老五肯定能打动她,你们看我们的毛老五,说起话来斯斯文文,走起路来是一步三摇,要说什么雅,老五,我看你是雅到家了,我们上乡的面子全靠你挽回来了,你们想啊,要是她童紫烟果真回到汉口去了,那里的人一问,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要是说,别提了,上乡没有人懂风情,一个读书人都没有,那样的话,我们上乡人还能到汉口那地方去逛窑子么?那我们上乡人在那里不会憋死才怪!”樊七爷说得大家哄堂大笑,听雨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樊七爷的那一通话虽说是给大家添点乐子,不过他也说出了那个童紫烟的怪异,说不一定是因无奈而流落烟花之地才女,去年在怡红楼只和她匆匆打了个照面,而回到家里,一连串的事使得李金山没有一点心思去想她。现在想来,那面目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于是李金山就借着去他的当铺查账的机会,顺便去了怡红楼。
李金山品着清茶,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紫烟,“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李金山读《石头记》时,特别爱读这一段,他觉得女人似乎是要娇弱一点,弱柳扶风,眼前的女子,静坐在那儿,身体消瘦,一脸愁容,纤指拂琴,眼中无他物。这样的女子,在风尘之中,也是别有一种风情,但在这时代,在这样的地方,她怎么适合挣这口饭吃呢!
琴声响起,悠扬清和,李金山听琴是听熟耳了的,雅琴时常弹琴,他也知道了些曲名:《广陵散》,《长相依》,《阳春白雪》,《凤求凰》。弯着手指头,他也是能数出一长串的,紫烟弹的这曲子不是他熟悉的,李金山也就听不出其中门道来,他小口小口地喝着他的茶,尽量不弄出声音来,他还时不时拿雅琴来比较一下,他觉得紫没他的雅琴弹得好。这样一曲终了,他的那杯茶也喝完了。紫烟一曲终了,起身向李金山道了个万福,她就回房歇息去了,鸨母过来问李金山:“李老爷,你觉得如何,您今晚就留下来吧,您看这是多好的姑娘啊!”“我看她也累了,今天就不打扰她了,这几个小钱呢,就算是茶钱,紫烟呢,你就让她好好休息,你看行不?”鸨母露出一脸的为难,李金山问:“你嫌我的钱少了么?”他脸显怒色,鸨母赶紧解释说:“李老爷,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您这些钱是足够了的,不要说是只喝喝茶,就是到这里过夜也是够了的,只是我们收了另一位老爷的定金,他就在楼下等,他说他也要听紫烟弹琴,你们都是爷,我们都不敢得罪,我们得罪不起啊!”“那你把他请上来,我和他说。”鸨母就下楼去了,李金山想,这楼下是谁呢?这上乡还谁会有如此雅性,要听听琴?莫不是毛五爷?李正想着,那人上来了,一见那人,李金山乐了,还果真是毛五爷这个读书人。既然是毛五爷那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寒喧了几句,李金山就下楼去了,下到楼梯口,李金山在那里遭到了送东西上楼的满天星,她有意用她那丰满的胸脯在李金山身上蹭了几下,李金山真觉得身子骨有点酥软了,于是李金山朝她笑了笑,满天星回头抛给他一个媚眼,上楼去了。
毛五爷当窗而立,轻摇着一把折扇,紫烟进来时向他施了一个礼,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让先生久等了,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目。”毛五爷说:“什么曲目都行,只要曲子里有紫烟就行!”“先生说笑了吧,我怎么到那里面去呢?”“唉,其实我在下面听你弹了一上午了,哪一声里没有你紫烟啊!”“那我就要请教先生了,我上午弹的什么曲目呢?”“我只听进去了一曲,听完那一曲,后面的我就没听了?”“那是为什么呢?”“那种哀怨萦绕在我心头,它占住了我的心头,我什么都听不进了!”“是那曲唉乃吗?”“紫烟小姐,你觉得你弹得最动情的是那首唉乃吗?”“先生,那你觉得是那曲呢?”“紫烟小姐,你不介意把琴借给我用一下吧!”紫烟说:“先生也有如此雅兴?那就这里请吧!”紫烟站起身来,还用把凳子轻拭了几下,毛五爷撩起他的长袍,将袖子一捋,露出他同样白净的纤指,左手一按,右手挑抹,曲调就在他的手指间流淌,紫烟斜坐在他的身边,静静的听着,听着听着,她流泪了,一曲弹完,紫烟的手帕都被她的眼泪沾湿了,眼泪还在那儿淌着。毛五爷就用袖子帮她擦干眼泪,紫烟就势躺在他的怀中,她抬起水汪汪的眼,撅着小嘴,说:“这曲子我只弹了一遍,你就记下了?”毛五爷温香在抱,感到特别的馨沁,他说:“你今天是只弹了一遍,可你前几晚日落时分不是都在弹吗?”“那您来这里几天了,这几天是谁在陪您呢?是满天星吗?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她的!”“那样的胭脂俗粉,我见得多了,哪里有兴趣?我是在对面的茶楼徘徊,不知该不该上你这儿来!”“你现在后悔了吧?”毛五爷低下头,在紫烟的脸蛋上亲了下,说:“你的琴声打动了我,我毛五爷喜欢上你啦!是我的心被你那琴韵拴住了!”“五爷,那你听到了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音?”“琴声中,我看到的是西风卷帘,瘦如黄花的人儿,隔窗悲秋;寂寞深院,梧桐滴雨,幽梦一床,香泪湿枕……我说得没错吧!我也不知自己是否知了音?你说说吧,紫烟!”“还要我说,我的心都被你挖去了,还来问我?”
“哈哈!谁说我们上乡就没有雅士?”紫烟和毛五爷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们抬头一看,李金山笑哈哈的从隔壁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满天星。毛五爷连忙起身,说:“金山兄,你还没走?”“我要是走了,我就听不到这精彩的对白了,你说,没有我这隔壁耳,这一段佳话谁给你们传扬!”满天星一屁股坐到了毛五爷的身上,她用双手搂住毛五爷的脖子,说:“五爷啊,你刚才的嘴可有点损人啊,说我是什么?俗粉?多难听啊!李老爷,你说他该不该罚?”“理当该罚!”“那好,你刚才为紫烟弹了琴,那你就为我击鼓,好不好?”“好是好,只是哪来的鼓呢?”满天星把屁股一掀,说:“这里不是吗?”笑得大家牙都掉了,她拉着毛五爷的手,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两把,她这才罢休。
没过多久李金山收到了毛五爷的请帖,毛五爷在帖子说:江岸杨柳成荫,白鹭轻翔,水中鳜鱼正肥,意欲泛舟资水,请金山兄携夫人一同出游,不知可否?李金山该料理的事都差不多了,当铺钱庄运营正常,与那些佃农的关系暂且也处理好了。再说这是毛五爷的邀请,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不过这“携夫人”之意,分明是要他带上雅琴,可能是毛五爷和那紫烟的关系大有进展,要雅琴去和那个紫烟作陪?李金山摇了摇头,紫烟怎么能和他的雅琴相比呢?再说万一那满天星也在船上,带上雅琴就有点不放便。于是李金山没有带雅琴,只他一个人去了。
李金山只去了两天就回来了。其实他们只是到了怡红楼呆了两天。毛五爷的船早已租好,他所邀的朋友都到了,可是都没有带他们的夫人,毛五爷很是失望,他知道他的这些朋友的心思:紫烟仅仅是个b*子!玩玩还可以,让他们的夫人和这样的女人坐在一起,实在是有失体统!他送走了众人,只留下李金山和他喝酒。“金山兄,我真佩服你啊!你说紫烟是多好的女子,可谁把她当人看?”“五爷,我和你相比,只能算个粗人,我那里去管那样多,自己喜欢的就去要过来!”“粗人好啊,粗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紫烟她应该去喜欢粗人啊!”“五爷,你这次是动真情了吧!”“想我毛五爷,现在能称上一个‘爷’字,也是得之不易,过去,我们这此人啊,求功名的求功名,发财的发财去了,谁考虑过这个情字?那里有什么真情是属于我们呢!这个你也是知道的。”“那也是的。”“你金山兄就不同,书也读了,又没把自己读迂,钱赚了,又没有染一身的铜臭味,还拥有雅琴这样好的夫人。素素你也敢往家里娶!你说你还缺什么?”“五爷,做事就爽利点吧!”“金山兄啊,我是想爽利点,可有些事我又不得不考虑,你说说,我刚开始找紫烟时,我的朋友都说是遇知音了,夸赞我的人那真是多啊!现在呢,还是那句,紫烟在人们心目中,还是那个难听的词!我也想得太天真了,我想要是成了我毛五爷的人,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我错了!”“你是不是也太性急了呢?”“不是我急,是她急啊,她说这边的鸨母嫌她,汉口那边的又在催,她说我这几天不做决定,她后天可能就要走人了。她说她也不想走,因为这里有我,说这话时,她说得眼泪都来了。也不是我毛五爷看见不得女人哭,我一听她那琴声,就和她息息相通了!”“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你就出钱包养她一段试试。”“金山兄这主意不错,只是把她安置到哪里呢?”“对河不是有一个庵子吗?”“好,多谢金山兄的指点!”
童紫烟就在月水庵里住下了,后来还是被毛爷冷落了,她就在这水月庵做了尼姑,因为她长得太艳,人称艳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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