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立园之前，已先知立园的来头：中国华侨园林一绝，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

这天午后，晴好。车载着我和a以及潮汕的两位朋友尽取立园而来。司机小张也是潮汕人，在k市工作，为人随和。立园位于塘口镇乡间，离市区并不算远。车在一处乡村聚落的左邻停下时，我知道眼前这道围墙里面，应该就是立园了。有不少车辆停在墙外，游人如织，其中不乏金发碧眼和肤发墨黑的外国游客。

从园门进去，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花圃，在各色花朵比美似的耀眼中，最惹人的是鸡冠花，正绽放着一片夺目的嫣红。一位老者的坐式雕像立于花圃中间，戴着眼镜，目光睿智，通体黑色的油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基座上刻写着这样的字样：谢维立（1893—1970）。他就是立园——这座别墅庄园的主人。k市碉楼林立，但如此规模的私家园林唯此一端。立园建成于1937年。据说，谢维立先生自小侨居美国，因心系家邦，乃倾十年之功，耗千万之资，在故乡塘口建成这座中西合璧的华侨园林。园区自然分成两个部分：住宅区和园林区。住宅区由三座美丽的碉楼组成，为首的名泮立楼，由谢维立与其父的名字联珠而成，旁边两座名晃庐和炯庐，为其叔父宅邸。这些碉楼的内饰与陈设与其他地方的碉楼并无二致，只不过稍显奢华一些。泮立楼祖先堂有一幅对联：宗功伟大兴民族，祖德丰隆护国家。这幅对联透露给人们的是这个家族的显赫与德政。我想，对联或许为后人所立，以彰显谢氏家族的社会功绩吧？谢氏早年去美，至维立而家族中兴。20世纪20年代，维立先生在芝加哥开设“致和堂参茸药材行”，首创维立公司，经营药材、服装生意发家，名播一时。嗣后回乡兴立园。

立园的看点在园林。沿着曲径小路，当一个一个景点乍然现身，确实能给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园林中有一处较显眼的建筑，由一组亭阁轩榭和别致花架组成，为园主人赏游与读书的绝佳之地。其正面是一高大牌坊，牌坊前卧一对石狮，谓降虎狮；又复植一对高20米的铁柱，谓打虎鞭。原来，花园正门对着一座虎山，有风水先生对维立先生说，此虎山对着家门，有阴气，应化之。谢氏遂引一对石狮降虎，但风水先生又说虎山大，石狮小，不能降虎，可植虎鞭鞭之。维立遂植虎鞭。我在林中仰观这对虎鞭，形制似路灯杆，高20米，中部以细钢丝圈成“维立”图案，实心的钢柱及造型均是维立先生当年在德国订制的，仅运输就耗时一年。沿着石板小路前行，不远处有四棵别致的树比邻而生，互为映衬，此为“连理树”，四棵树名为狗核、棕榈、凤凰、红棉，象征谢维立先生的四位夫人。其中小妾谭玉英深得谢氏宠幸，颇有传奇色彩。立园落成时，谢氏又开挖了一条人工运河，十米宽，三米深，长一公里。还专造一码头在园林大门正对面——原先，码头是立园进出的唯一通道。家居期间，谢公常划一小艇去潭溪墟品茶听戏，一路浏览风光，其乐融融。传说某一日，正船行途中，有一大鲤鱼跃上船来，谢公叫婢女将之放生，当晚谢公梦见鲤鱼变一美少女。后来谢公迎娶四姨太谭玉英，其容貌极似梦中的少女。玉英（小字毓培）即来，谢公专造毓培别墅以藏之。可叹红颜薄命，玉英18岁出阁，19岁病殁。谢公非常悲痛，其后不久即举家迁美。

毓培别墅位于园林一隅，是一座精致小巧的碉楼，正面看两层半，侧面看三层半，实际有四层半。第一层是一个小会客厅，另设有厨房和浴洗间，一个瓷制的大浴盆足以渲染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屋主人生活的奢华。第二层设专用梳妆室，配有当时各种时尚的设施。还有一间娱乐室，桌椅澄亮，是室主人与朋友打麻将休闲的地方。第三层是卧室，精致的滴水床，红漆的挂衣柜，藤编的旅行箱，一应俱全。墙上有玉英女士的肖像画，床上铺着锦缎被子和鸳鸯绣花枕头，挂衣柜里有当年她穿的旗袍，床架的一边还挂着女士的坤包。一切的摆设犹如当年，屋主人仿佛刚刚出去一般。第四层为观景台，并设有一间画室。徜徉于毓培别墅的楼层与闺阁之间，感觉到一种青春女性的气息弥漫在周遭，仿佛看到一个旗袍素衣的女子在房间轻盈踱步，又仿佛听到一群仕女轻言细语的欢谈。漫吟其香闺门上的一幅楹联——立石诗题花下客，园亭图绘画中人——心中袅袅出几许无端的感伤。明月当窗，该有多少幸福回忆空回首？岁月流转，时间拂去了多少美丽华年去如烟？

站在谢家从前来来往往的码头上，听水声激岸，看红鲤戏浪，满眼物是人非的景象，空惹得今人胡想翩翩，翩翩胡想。码头两边石砌的台基上，隐迷的位置各设有一个暗孔，据导游说，那是立园的地下通道出口。原来谢公在造此华庭时，先在下面造出了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网，以备战争来时躲藏和出逃之需。你游走在这些楼阁和园林之间，绝想不到地下还有此一密秘机关。与码头隔河相望，就是虎山，山不高，树木稀疏，山壁镌刻“立园”两个白色大字。山脚下林木扶苏，有曲桥轩榭，流水潺潺。中间开阔一些的地方，是一座女性的胸像雕塑，那是谢公的夫人之一——余瑶琼女士的雕像。瑶琼系台山人，1934年与谢公结婚，1938年随夫旅美。上世纪九十年代，余女士重游故乡老屋，授权将立园托政府保护管理。此后立园对外开放，名动乡关。

从一座小桥过运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称建造的两座宝塔，一名小雷峰塔，一名怨x塔，为园林平添许多秀色。曲径通幽处，有一小亭，名思源亭，亭中有一口井，叫“生仔井”，其来历记在旁边的一块石牌上。话说维立回乡建园，为谢家三代均无己出而忧心，听从风水先生之说，在虎山脚下的小花园开挖一口水井。其水质清纯，口感清甜。后除谭氏难产早逝外，其他三位夫人为维立生下十二男九女，人们遂称此井为生仔井。

余瑶琼的雕像座落在园林中的广场上，目光好像凝视着家园一般，亲切而慈祥。立园有今天的开放形势，凝聚五邑侨乡文化而为世人观瞻，余女士功不可没。其雕像基座上镌刻的《回立园感怀》一诗道出了她的心声：立石诗题话沧桑，园林梅竹鬓如霜；今日再为花下客，又闻鹂歌晚亭下；修德修身护国家，乐郊乐土兴华夏；春风翠挹新赓华，拳拳赤子心如花。有此襟怀，方能以国家利益和侨乡文化为虑，慷慨将私家园林一献。想来，谢维立先生一定是赞许有加，含笑于地下吧。

出园门的时候，又经过了一处荷塘，莲叶在水面上已亭亭如盖。此荷塘亦有来历，景点以“荷塘遗梦”名之。昔谢公爱妾玉英爱读周敦颐《爱莲说》，立园却无荷塘。及玉英殁，维立携家迁美，未曾回国。某日，谢公梦见玉英携17位仙女持荷花驾云而至。后来，故乡人开挖了此荷塘，并围植18棵柳树。眼前，那一十八棵绿柳一如一十八位绿衣天使，丝绦轻拂，在春风中跳着欢快的舞蹈。

出园林，一片南国的乡野景色在眼前展开。如果你是一个过路和人，你绝然想不到在这片岭南乡野腹地，竟然隐藏着一处私家园林，她的美与苏州园林比起来，也不为逊色。这里，有园林之胜，有人文之美。立园，不愧为岭南华侨园林之绝响。这正是：

立地楼台添新画，修身立品为国家。

重现亭台灵秀色，平苑风景扬天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