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就象我的心情,湿漉漉的。在这个时候人好像特别喜欢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或者是故去的人。人是脆弱的,不仅是女人,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是不太愿意跟人说罢了,喜欢逞强的外表遮不住同样柔弱的内心。还有一点就是男人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或者叫独享,要不然很多粗矿的汉子居然也写出柔情似水的文章。
做了十几年老师了,都是农村的小学老师,站了几年讲台,也脱离了几年讲台,挪了几个地方,对这一行算是有一点发言权了。褪去传说中的光环,教师只是一种职业,只不过是一种社会对这个职业寄予了更多的希望,提出更高的要求,尤其是这个职业的性质,决定着有很多事情我们是不能做的,有很多话我们是不能说的,因为你面对的是孩子,孩子是不能受伤害的,不能误导的。我年龄不算太大,思想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保守,更不是所谓的卫道士。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捍卫,你可以不喜欢这个职业,但你不能不认真地从事这个职业,这一点有点象婚姻,结了婚,你可以不爱她。但在没有任何变故之前不能不好好待他。是男人的做法就应该这样。
扯远了一点,真正让我有点伤感的是我的一位老师,那是○四年的九月十一日,我送走了他,在殡仪馆。那时刚刚过了第二十个教师节,报纸电台及政府官员们热闹并忙碌了好一阵,还有或许是成批的学生们(主要是家长)准备了好一阵。其实我们自己感觉不出什么兴奋,为了记一个人或者是记一种人,并不需要设立一个特别的日子,设立这个日子好像就是提醒别人不要忘记。比如父亲节、母亲节都有了。从来没有儿子节、女儿节,因为不需要。
老师正值盛年,准确地说是青年,刚过四十岁,一个强壮的生命抵不住病魔的侵袭,在熬过一年之后,在安置好自己的新家,在儿子上了巢湖最好的中学之后离开了世界而走进了人们的回忆。大概是二十二年前,我走进了我们乡的那所初中,一个成天脏乎乎靠着一点仅有的小聪明的普通农村男孩成了班上的明星,成了许多老师的关爱对象,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份关爱。张老师学校刚毕业,起初是实习,后期就正式教我们,高大的身材,整洁的衣着,整齐的头发,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象时针一样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可能是班级基础不太好(当然现在的农村初中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几个成绩较好的学生成了老师们的焦点。对于我们的付出比其他同学要多的多,尤其是日复一日的考试、测验、评讲贯穿着整个下学期,至今我们还记得老师匆忙的脚步和夜里的灯火,最终我们好在没有让他们白忙活一场。现在的人们极力批判题海战术,肯定是对的,但那时考试的题目较偏,多练习一点是对的,是教育的考核方式决定着教师的教学方式,况且学生们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习惯了一种模式,谁都不会用学生的最后一年来改变、来冒险,没有老师会用学生的前途来做试验。曾经有一部电视剧《校园先锋》热播,年轻漂亮的老师成了学生的偶像,但是说实话,象她教的那个班级,选择什么样的教学方式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孩子缺乏的不是知识,至少大多数孩子不需要,他们的重点应该放在个性的塑造,品质的构建,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奠基。农村的中小学教师没有这个资本,一个不严肃的比喻,就象打牌,手里全是方片3、黑桃4之类,仅有的一张老王,这张牌怎么办,你能不慎重。我们的老师,其实太辛苦了!
送走了我们,老师又迎来了一批又一批,老师的工作就象洗衣服,只要生活还在,就有洗不完的衣服。后来我也成了一名小学老师。置身于一个与他几乎相同的环境里,还在我们自怨自艾时,老师已经驾轻就熟了,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拨开了传说中的光环,工作其实很平淡,远离世俗,走上了讲台,才有少许欣慰,把心和学生放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可以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教师的天性、童心才有所伸展。我也度过了相对快乐的几年,清贫但不觉空虚,平凡但不觉卑微,忙碌但不觉劳累。倒是现在没有起初的那些感觉。个人以为,现在的教师最重要的阵地好像已经偏离了课堂,教育的工业化趋向比较明显,在各种各样的工业改革带来了巨大的财富时,教育也躁动起来,很少安静过,最起码我这十几年的经历,各种各样的教育改革几乎很少停过,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三次,实在不行推倒重来,教师尤其是偏远落后的农村中小学教师永远被动地接受,甚至是应付。素质教育、理念这些时髦的名词就象一束美丽的鲜花插在谁的头上都不觉得难看。此外还有学历的压力,好端端的中师教小学,大专教初中不行,一方面说光看学历不行,一方面学历必须升档,达标。坦率地讲本人考自学考试一分没抄,但是作为教师,坐在考场上,看到一些老人简直在受罪,还有一些比我们年轻的老师在明目张胆的递纸条、翻书心里更不是滋味,咱们是为人师表的呀。好容易学历到手了,搞终身学习,继续教育,五年一循环,中间还有写不玩的校本培训,本该休息的寒暑假成了教师的民工潮。涨了一点工资,口袋还没捂热,又不知送到那个频临倒闭的教师进修学校。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就是评职称,名额有限制,条条框框,还有较大的淘汰率,反反复复地看材料,都是平时工作的记录,交上去了,不放心,拎着好酒好烟,弯着腰,小声小气地找个领导,为了讨句放心的话,小心翼翼。领导说了,问题不大,欣喜若狂,回望自己的东西,暗自庆信:哥们还行!若是找不到人肯定砸了,颇有点得意。潜规则为什么能茁壮成长,因为他有肥沃的土壤,清高自负的知识分子在礼贤下士的领导面前威严扫地。本人绝非诋毁什么,可事实上,农村的中小学往往穷得只剩下钱吃喝招待了,没有丝毫的讽刺意味,一方面来人不吃饭绝对不行,有人说中国是熟人社会,人情大国,绝对同意,另一方面,学校的经费的确很少,除了教学楼装潢门面之外,里面的陈设全是几十年前的水平,仅课桌凳而已,教师上课除粉笔之外无他,荒唐的是前几年减负,一律使用黑白版教材,五星红旗变成了黑色。现在上面搞了远程教育,经费也松了些,好了一点。至于各种各样的培训学习,老师们抄来抄去,白纸变成了废纸,档案整理了一堆又一堆,放在角落里沉睡,究竟有多大意义难说,工作还是回到了从前,困惑到增加了不少。学生考好了是应试教育的结果,考差了,是实施新课程改革的学费,教案写的工整,是教条,写三五个字是把空间留给了学生。教师迷茫了,在教育评价体系尚未重新完整的确立之前,教师的工作失去了参照物,处在整天忙忙碌碌却又不知所为的状态中,同时家庭经济的压力,子女的就学压力,我们的老师身心俱疲。
听说韩国有一本书叫《好妈妈,慢慢来》,非碘肆虐期间,我看过王志采访当时的北京市市长王歧山时,市长说不要急,一定不要急,他现在是我们的副总理。我们的专家想通过教育的赶超先进的迫切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要相信我们的老师,给自己多一点时间,也给教师多一点时间和稍微宽松的环境,好的教育不在高等学府深宅大院里,一个实验的成功不完全代表只要推广马上就能奏效。我们不能忽略贫穷的山村,陈旧的教室,空旷的操场,还有教师们的茶余饭后。
只是想怀念一下作古的老师,却把老师写的很少,只能道一声,老师安息!也祝愿健在的同行珍重。
写于○八年八月二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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