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如意”今年第三次出走了,六七个相熟的裁剪师再没有前两次的激情和主意了,只默默地帮她拎着简易的行李和用具,在瓢泼的大雨中送她上了大巴车,无言地望着模糊的车玻璃后面她的无奈和无望,每个人都浇得湿淋淋的,却没有谁想起打伞,渐渐远去的“如意”未来会怎样?没有谁知道,也没有谁能把握得了……
“如意”是本地的一名裁剪师,自十七八岁初中毕业后就跟师傅学了这门手艺,心灵手巧的女子,人又朴实能干,早早地嫁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男人是个“的士”司机,起早爬晚挣的也是辛苦钱,她那时也刚刚自立门户迎接顾客,两个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有滋有味,因为条件所限和老人在一起住,难免有些磕磕磕碰碰的,男人多半都能体谅她,一年后小两口得了个大胖小子,这样的日子简单却喜悦,充满了希望,“如意”和她高高壮壮的男人努力着、畅往着,幸福的生活仿佛已在不远处招手。
谁也没料到,意外一次次地降临,“如意”的男人一连给别人开了几年的车,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加上向父母借的买了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看着这台生钱的机器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慰,可好景不长,车到手不到一个月,“如意”男人竟遭了两次抢,虽然钱财没有损失多少,但人总是受了惊吓,待缓了神来继续开车的时候,男人已失却了最初的勇猛和担当,对每一个上车的乘客都疑神疑鬼、问东问西的常常得罪人,他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尽管有哥们帮衬却不见多大起色,回到家里对“如意”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儿子的奶粉钱、生活费一天天的没着落,男人开始抱怨命运的不公,渐渐和一拨游手好闲的人混在了一起,车的保险也不上,白天打麻将,晚上趁交巡警查得不严,偷着出车,勉强维持着过日子,“如意”的生意还未见起色,儿子太小又撒不得手,又欠着老人买车的钱,她无法专心裁剪,生活用度已经捉襟见肘,老人的牢骚时不时地传进耳中,男人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温言软语的相待已不奢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指责竟成了家常便饭,“如意”忍耐着,盼着儿子早些长大,早些送幼儿园,也好安心经营自己的生意……
儿子刚刚会走就被“如意”送进了幼儿园,躲在门后看着儿子嘶哑着嗓子在阿姨怀中挣脱着找妈妈,她的心有如火灼般的疼,却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咬紧了牙关,扛过了与儿子的身体断乳和心灵断乳的双重煎熬,她裁剪的生意逐渐开始兴旺,主顾越来越多,每逢节日或工人的生日,都有小小的礼品如期送到工人的面前,工人们被她的细心关怀所感动,不再吃锅望盆的想着换东家了,“如意”裁剪生意的人脉和技术基础渐渐打牢,活儿收得越来越多,钱也越挣越多,人也越来越累。高高壮壮的男人却恰恰相反,出租车昼伏夜出的状态和麻将酗酒的习气越发严重,更苦恼的是“如意”因为忙碌始终找不到和男人沟通的切入点,每次提及出车的事都非吵即闹,不了了之,她也懒得再多说,却未想到生活的转折却由此开始了……
那日, 男人白天打了麻将又喝了些酒,人有些晕晕的,看看已近午夜,出车的时间到了,便占了火车站的出口等人,老天爷还真赏脸,有个往乡镇的乘客出了高价,他也乐得钱挣得轻松,免得在市里转悠半天也没个大活儿,他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上路的,顺顺当当地把乘客送到了家,怀里揣着钱兴致勃勃地往回开,途经一座丘陵般的小山,小山下面是铁轨,男人的酒虽然还没完全醒,但是过无人看守道口还是本能的小心,正四面观察路况的时候,突然发觉顺着铁轨迎面“飘”来几个人,从上到下都是白白的,分不出眉眼来,这几个人从他的面前大摇大摆的“飘”了过去,其中一个还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一望不要紧,“如意”男人的酒一下子全醒了,感觉头皮发麻,后脖颈冒凉风,这半夜三更的,那几个白衣的人莫不是传说中的鬼?这样想着,男人也不敢停留,加大了油门,飞也似地逃回了家中,“如意”还在忙着裁白日收回来的活儿,也没太注意,只感觉男人一脸颓丧相进屋便睡了,反正是不太交流,也就没多问,却没想到,男人真的是受了惊吓,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一病就是半个多月……
男人的父母又是西医、又是中医、又是“大仙”地请,男人的烧倒是退了,人却丝毫没有振作,这时候却无中生出了很多关于“如意”的传言,说是她命中克夫,一副败家相。“如意”一边心疼男人的病,一边气愤多事人的口舌,非要治好男人的病给他们瞧瞧,在详细地了解了男人那夜出车的经过后,她决定亲自在午夜时分去铁道边会会那几个白衣的“鬼”。依然是午夜时分,依然是铁道旁,“如意”果真见到了那通体白白的东西“飘”过来,她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胆,大吼一声,“对面的不管是人是鬼都给我站住!俺有话说!”那几个白白的东西真的停下了,诧异地问她“有什么事?”“如意”早已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男人受惊吓的事全盘托出,希望对方高抬贵手,放过她的丈夫,那几个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不过是不远处滑石粉厂下夜班的工人,因为条件简陋只能回家换工作服,所以才会浑身白白的,男人自已吓自己与他们何干?“如意”还随着那几个人去滑石粉厂确认了身份,这才如释重负。
男人的心结打开了,人也慢慢健康起来,只是对家庭、对“如意”、对人生的态度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出租车低价卖了,每日喝着小酒,打着小麻将,也不出去工作了,钱花光了就去“如意”的裁剪摊要,若是不给,马上掀桌子掀板,自己先把摊子砸了,而且说到做到,“如意”牛马一样做着,把所有挣的钱都盖了三间房子,她单纯的以为和老人分开过了,男人就会合意了,就会好好地过日子了,可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宽敞敞的房子盖好了,男人每天收拾得仪表堂堂,先去“如意”裁剪那要钱,若是“如意”恰巧不在,就直接翻看收货小票,对每日的进账了如指掌,“如意”在忍无可忍之下,提出离婚,男人酒后暴打了她,还用裁活的剪子挑了她惯用裁活的右手筋脉,并扬言若是再敢提离婚二字,杀掉她所有的娘家人,“如意”没敢去报案,也没敢声张,唯恐男人的疯狂和暴戾伤了她至亲的人,偷偷养好了伤,用左手开始裁活,依然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个恐怖的家……
这已经是“如意”今年第三次出走了,前两次,相熟的裁剪师还帮着她联络落脚地,还总是帮着她瞒着一次次叫嚣着的男人,却看到她因为一次次担心娘家人的安全,一次次的回来,大家对她的苦早已了解,却没有十全的办法改变现状,只能默默地帮她拎着简易的行李和用具,在瓢泼的大雨中送她上了大巴车,无言地望着模糊的车玻璃后面她的无奈和无望……
每个人都湿淋淋的,却没有谁想起打伞,渐渐远去的“如意”未来会怎样?没有谁知道,也没有谁能把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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