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老太婆现年七十八岁，身体硬朗，笑起来嘎嘎有声，标准的山中老婆婆。老太婆身体好，丈夫早去了，一个儿子，儿媳替她生了四个孙子，两男两女。儿子媳妇孙子们对她非常孝敬，儿子主外，媳妇主内，孙子孙女们在外搞副业，真是财源滚滚进，生活日益新。大家都说：“老太婆现在享福呢。”

“福呢个屁，活成老妖精了。”每当这个时候，老太婆就这样嘎嘎而笑。

有一天中午，天气和暖，赶暇无事，儿子对老太婆说：“娘，您身体好，这棺材只有放屋顶上去，放在这下面净占地方。”

老太婆还未作声，邻家一个八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说：“落起了难取下来呢。”

老太婆一听，心中一凉，觉得这话大不吉利，怕莫是自己不久就要走了？现在连孩子也知道说这样的话来，预兆可不好啊。这棺材本来是前年才制起来，媳妇说是用来给婆婆冲一冲，将来长命百岁，福碌无疆。现在邻家孩子一说这话，全家都觉得这是十分不好的兆头。

一个月后，五十多岁的媳妇突然患病，而且愈来愈严重，到城里的大医院一检查，大家吓了一大跳，是肝癌晚期。

但大家都对病人说是胃病，慢慢吃药就好了。后来龙老太婆也知道了，急得什么似的，暗暗对神祷告：“我八十岁的人了，只要媳妇好了，我愿去代替死，佛祖呀——”

以后，老太婆脸上失去了那福气映照的光泽，也没有了那嘎嘎而笑的声音了。儿媳卧病在床呻吟不绝：“我死了不要紧，只是婆婆年老，本应该享福，可是现在反而连累她操心，我不如早去了——”说着寻死觅活起来。

“早去么子哟，傻孩子——”龙老太婆老泪纵横，颤微微地站着。孙女们急忙按住娘，扶着奶奶进里屋去了。

在一个阴天的中午，龙老太婆去七嫂家借钱纸敬菩萨，孙子们本来要去，她嫌他们不懂事，怕得罪神明，所以一定要自己去。刚走到七嫂家门口，只听里面有悄悄说话声。

别看老太婆年高，但耳朵却非常灵敏。只听七嫂哈哈大笑过后，一个声音说：“你还德兴，我咒你——我咒你也得龙婶那样的病——”

龙老太婆一听，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一会后又听得七嫂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地说：“唉，人穷点都行，死也行，就千万不要得坏了病。你们看龙婶，好端端的爱说爱笑的一个人，现在却瘦得皮包骨头，不成人样，依我看，那日子也不多了。”

“唉”另一个声音也在叹道，“死人都可以，千万不要倒过来死，年轻的一个一个死了，老的反而一个比一个活得长久，这是年轻的给他们添了福了。不信？我说龙家，龙婶一死，我敢打咒，龙太婆至少要多活五年——”

“怕莫也是”七嫂嫂慢慢地说着，“六公公本来一直得了什么肺结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最近听说他媳妇病了，他却又好些了，别人说，他一好些了，他媳妇就病重些，反正是这样。”

“是啊，我说六公公如果死了，他媳妇准好，龙家如果老太婆死了，龙婶说不定也会好呢。”那个声音突然又高了许多。

龙老太婆两腿发软，瘫倒在地，只听得两个声音叽叽喳喳，模糊不清，她又慢慢地爬了起来，一步一步颤颤地往家里走，媳妇那撕人心肺的呻吟渐渐传来，她心中如两柄刀在搅，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第二天清早，儿子发现龙老太婆倒在房间里的地上，口吐白沫，早已死去多时了，旁边放着一个农药瓶。

龙家却不得不赶制另一副棺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