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公正在秧田中播种，寒潮天气，冷风大刮，而他却裤管上翻，露出筋暴暴的小腿来。他嘴巴一动一动，在咀嚼着丰收的滋味。

七公在那头笑嘻嘻地走过来，眼睛定定地望着春山公打满皱的脸：“堂哥喜事来了！”

“什么？”春山公反射般地跳到了七公面前。七公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花白头发乱颤。

堂哥是春山公的宝贝儿子，今年快三十岁了，人勤快而老实，可不知怎么的，还是光棍一条。春山公自己本来就是他爸妈的独苗，现在到自己手里又剩堂哥这根苗，现在也是光秃秃的，怕莫会断代吧，这是他死也不会瞑目的事。

七公望着春山公惊疑的脸，神秘兮兮地笑着：“春公真的好福气。我到处找您，就是不见个影儿，却原来在这里勤快，真的好身体。呵，福气——”

“福哩个屁！”春山公嘟哝着，“怕莫祖宗不积德，我家会断香火哩。”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着两人来到了一座土砖屋前，木制的旧门框早已变形，墙壁成了黑色，远处青山隐隐，周围楼房相映，显得极不相称。

七公驼着背，喘微微地走了进去，春山公揣了一条裂痕错落的木凳，扑哧扑哧吹了几下，递给了七公。

两人并坐在火坑边，七公说：“那妹子可以，能说会道，身材也好，和堂哥年龄也相配，说是因为丈夫死了，只有一个公爹，也到自己女儿家住去了，她又没有孩子，所以出来了。你看好不？”

春山公摸着下巴，沉呤半响，说：“她是哪里人？”

“四川”七公笑着，定定地望着春公，“四川姑娘不错呀，勤快，老实。今天一大早，那姑娘来了，还有一个男的，我一问，说是她亲哥哥，我还怕是骗人的，他们就拿出了证明给我看，我仔细瞧了，上面有公章，没有错，是真的。堂哥这么大了，也该相一门亲事了，不说春哥心急，我也暗暗地里替你担心呢！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哪里还能让它跑了呢？”

“好是好，可是……”春山公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七公用手一指，“你呀，儿子一生一世的事，你也得做一回主，免得儿子以后抱怨。我当然知道，你想说没钱，其实，钱慢慢可以挣，而机会如果错过了，人过一年大一年，不不不，这么大的人了是过一年老一年哟。”

春山公半天不做声，撅着嘴坐着，七公则还是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

“要好几千吧。”春山公说，“我得和堂伢子商量，说不得还是他自己的事。”

“这倒是的。”七公顿了一顿，说，“讲定了九千块，这应该不多”见春山公未作声，他又说：“你是我的老邻居哩，我还不为你想？如今一般讨个媳妇，要几万呢。比起来，便宜呢。不过要早一点作好主意，不要被别人抢去了。”

七公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春山公赶后送了出去，说：“明天，就是明天给你个讯。”七公返过头来，定定地又看着春山公打皱的脸，“嘿”的一声，走了。

春山公望着七公淅淅远去的身影，吸了一口气，低了头，慢慢往回挪着脚步，满脸皱纹牵动，他已忘记那秧田中还未种完的谷子，当然也咀嚼不出秋天丰收的滋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