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街头的那位阿三又被人狠揍了一顿，这次很惨，估计活不下去了。阿三缺德出了名，不值得同情，早死早好，几乎人人都这样说。但我心里却不是滋味，有点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之感。

缺德是不会致人于死地的，但缺德加无能是必死无疑。阿三无能出了名，善良的人们是愿意施舍的，他的生存本来没问题。但阿三很不识相，经常狗咬吕洞宾，结果再无人愿意接济。阿三大去之期不远矣。

鉴于阿三往事，我隐隐觉得道德在我的人生当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我承认自己是无能的，这跟谦虚无关。我的无能知名度并不亚于阿三，甚至成为了一个品牌，人们一谈起我就想起了“扶不起的阿斗”。但我彻底无能了这么多年，人们仍然想扶我起来，没有人下得了手去落井下石，那纯粹是因为我的道德。我的道德美誉与我的“阿斗”雅号几乎并驾齐驱，双双声名远播。我所取得的道德成就，不仅阿三难以望其项背，就是常人也难以企及。只要是稍微客观公正的人，从不觉得我为人有问题，甚至连怀疑我无德的念头都没有。我的公众形象可以浓缩成很多人为我介绍对象时所说的一句话——“这人其他方面我不敢说，但人品绝对有保证”。向来谦虚的我，也觉得这话没有丝毫夸张。在这三十年的惨淡人生中，我唯一的成就，就是道德。疲于奔命的人生经历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同时也暴露出了骇人的一面——除了不缺德，我什么都缺。这问题可大了，缺自信，缺个性，缺能力，缺魄力，缺前途，渐渐地开始缺金钱，缺老婆，缺朋友……随着缺口越来越大，我的道德也掉进其中，可忽略不计了。

道德一忽略不计，那我就类似于阿三，虽不至于人人喊打，却是人人不满。从报复的角度来讲，任何人都找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收拾我，我没招惹谁，没妨碍谁，我的存在没威胁到任何人，我的大脑里连害人的念头都没有。但如果从恨铁不成钢的角度，我很容易激起民愤。善良而上进的人们，哀我不幸，怒我不争，批判起我的无能是毫不留情面的，这常常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

二



尽管在我当前的日常生活中，时不时地就会遭遇到恼人的人际交往问题，但这多半只是因为双方的目标追求、现实处境、相互了解尤其是个人性格的差异，所导致的两种不同生活方式的相互排斥反应。这样自然而生的不良反应，自然也扯不上他人的道德问题，而应该完全归咎于我的无能。“下流之人，众毁所归”，这原本就是群体生活中必然要产生的一种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社会现象。所以，我不但要认清形势克制自己，还应该着眼长远感谢上苍，因为我从未遭遇过穷凶极恶的人，否则无能的我早已不存在了，也要暗自侥幸并没有经历媒体经常报道的弱者受尽凌辱的事，要不早已气绝身亡了。身处有德的环境，让无能的我还能小心翼翼地维持存活，这为猴年马月的成功保留了最基本的条件。

但我必须警惕这样无限期的最基本存活。原始生命可以欢畅地生活在吃住不愁的环境中，智能生命的天性却还包含着尊严与美好。我要是维持苟活的现状，这不仅糟蹋了自己，也伤害了一直关心我的亲朋好友，他们的伤心与失望让我难以想象。可任凭我怎样地焦急心寒，感染了“无能病毒”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四处溃烂，飘散的腐臭熏跑了向往美好的人们，招来了肆意侵入的无数病菌。我只有倾尽世人罕有的道德天资，加上后天修炼的能容载万物的忍耐之术，才能不动声色地包容下这已不堪维持的惨淡现状。我厚德载物的功力是如此之深，不知不觉竟达到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境界，以至于完全吻合权威人士对我的权威鉴定——一个苟且偷生的当世“阿斗”！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去质疑这考证严谨的科学论断。我可以在暗地里坚决抵制以“阿斗”作为我终生的评价，但却不得不在现实中悲哀地承认，这样的评价非常吻合我的过往与现状。尽管在我无能表象下的内心深处，始终跳动着一颗世上最积极上进的心，但这样的最积极却以公认的最消极的方式表现出来。在多年有德无能，从而不得不卑行慎言的生存中，我那与生俱来的自由习性，已受到了极大压制；我那无比在意的人格尊严，也已丧失殆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界，无能的低级动物是活不下去的，无能的人能活下去也注定是活在被压迫状态中。我的过去，我的现在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我的未来还将这样吗？“在压迫下生存，在压迫下呻吟，生者何堪？”退一步来说，就是我想苟活一生，也不一定能如我所愿，因为无能之人的命运永远掌握在他人手中。我对自主规划的将来是抱着乐观态度的，但历史似乎不愿提供最起码的空间与时间让我完成现实与理想的衔接。身处最下游的失控生活已让我不堪度日。

“丈夫生当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一个人只有练就超拔庸众的非凡能力，甚至要拥有令人生畏的武装力量，才能让自己的独立人格由不得任何人侵犯。人生天地间，不是要龟缩于自己的小旮旯里自怨自艾，而要以操之在我的开放态势面对整个世界；不是要仅仅选择几个高僧大德来交往，而要以恢弘的气度巍然应对形形色色的世间万物；不是总把胸中勃然不可磨灭之气硬生生地冷却成麻木表情上的一滩死水，而应该在任何条件下，都能以最自信的心态直抒胸臆，都能以最自如的神态表达出最本色的自己……毋庸置疑，仅有高尚的道德无助于此。在熙熙攘攘的功利社会，只有有形的能力，才是个人通行世间的通行证。道德是无形的，对于看不见道德的人，道德就是无用的；对于因种种原因造成一时看不见道德的人，道德在当时也是无用的；对于不适用道德的领域，道德更是行不通的。真正走遍天下的人，与道德高尚的人交往时，可以行君子之交；与普通人礼尚往来时，可以相互尊重；遭遇品质低劣之人的无耻挑衅时，必将以强势者的姿态给予其铭记终生的教训——“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任何一个人要想最终登上魂牵梦萦的理想圣殿，不仅要内有圣人般的道德修为，还要外加巍巍然、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之尊！



三



我的设想竟是如此的美好，这比一介农夫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让人觉得不自量力，可笑至极。在当前的处境中，不仅他人觉得我非常无能，我更承认自己彻底无能。在以“金钱和地位”为主题的社会，无能的准确定义应该是无金钱无地位，没有前途的确切意思应该解释为没有赚钱的潜力，没有获得地位的潜力。我既是彻底的无能，又是彻底的没希望。高尚的道德原本是我的唯一优势，在有德的环境中也可以转化为维持生存的能力，但这唯一的优势从发展的角度来说，竟彰显了我的劣势，那我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没有实力的心胸宽广那只是懦弱罢了，穷困不堪时的不计金钱那只是愚蠢而已，为他人着想原本是一般人所应该的，但具体到我却是如此不开窍——自身如此光景，那如何还去想着他人呢？就我这种非同一般的无能状况，人们都认为，不用说实现什么人生理想，就是达到一般人的生活水准都已经非常困难了，还是先落实好人生最基本的生活吧，趁着还不算太老的年龄，赶快娶个老婆，开个食杂店卖点虾米酱油，童叟无欺老老实实地度日才是人生最明智之举，其余的再折腾都只不过是空想。

是的，我再努力都难以达到一般人的能力了。围绕着金钱和地位，一般人的能力构成有出身、运气、性格、谋生技能等等。如果说一个人含着金钥匙出生，豪门贵胄令人艳羡，那这人天生就有能力；如果一个人运气好，傍到了一个强大的集团，此生可以无灾无难到公卿，那这人也是很有能耐的人；如果一个人性格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通过运作人际关系就能提取出丰富的生活资源，那这人也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如果一个人脑袋瓜灵活，很容易就能掌握一技之长，凭着一身真本事去获取想要的一切，这当然更算一种能力……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占有以上大多数的能力，那他在这个社会就会过得如鱼得水，会是他人眼中极有能耐的人。常人即使只占有其中一种能力，也绝不至于落到处处无能的境地。很遗憾的是，所有的能力我一个都不具备。我曾经发过宏誓大愿，既然很多方面我都是先天性的无能，那此生就专攻一门实实在在的技能，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或许是错过了学艺的最佳年龄，又或许天生就无法适应有规则的东西，总之我排除万难，抱最大的希望，为最大的努力，最终除了让人家主动认可我的为人踏实之外，在操作技能方面却是一塌糊涂。做什么都做不像，学什么也学不成，有一段时间我是彻底认命了。佛祖曾经评价我“蛇身意欲变成龙”，看来还真的不是打诳语，就我这货色其实只配用最温顺的态度重复最简单的工序，以最低的技术含量换取最底层的最基本存活。

一般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过上的幸福生活，我是耗了青春耗终身都过不上了。我不得不承认在获取金钱与地位方面，我不仅能力没有，潜力没有，就是别人送来机会也没有用。很多人跟我说，你现在境况虽差，但人品却很好，不然先找个老婆吧，以后老泰山说不定还能给你个什么机会呢，并列举了很多穷光蛋娶妻后成功翻身的真实例子。我没有接受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最切合我实际的人生捷径。有些穷人是机会缺乏造成的，而我这类穷人则是因为能力缺乏。纵然老泰山真能给我好机会，我这傻姑爷还是什么干不了的，到时候本来就没有什么基础的脆弱婚姻在泰山压顶下岂不更惨。近一两年来，我停止了大家认为我应该去做而且也完全可行的努力。我如此甘于无能，这让很想帮助我并一直想给我提供机会的人们都认为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甚至“已经作废了”。这样的评价虽然非常逆耳，但却极其贴切。可是，我自认为泰山都扶我不起，那谁还能扶得起我？在这样长期自甘堕落的生活中，道德成了我唯一的闪光点。事实上，这个闪光点并没有人真正地为之投去一瞥。曾有好心人就给我明确的忠告——“你这种性格如果不改，将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竞争激烈的社会，如果还讲究什么仁义礼、恭俭让那还能有好果子吃？其实，我自认为还有一个潜在的闪光点，只是因为更不适应这个社会，所以从未敢表露。我老是固执地认为一个人应该有十年磨一剑的职业理想，应该超脱世俗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环顾无同类，左右无相知，人家都在高效率地忙乎，看来，多余的我又在空想了。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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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生就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从小就不自觉地表现出了要游离于整个社会系统之外的独特个性。我并非敌视这个社会，我只想时时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我所拥有的应该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我的荣耀与光芒应该是由我自己发出来的，我的一切应该具有强烈的自我特征。总之，我想一切靠自己，靠自己的努力去进步，靠自己的实力运转于这个世界。近几年来，迫于生计压力，我越是有意地往人群靠，却越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人。我不愿融入本就不需要我存在的集体，我不想理会本就空空如也的重要事务，我无法安享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我长期地游走于社会的边缘，却也不自觉促使我依傍这个美丽的世界，悄悄地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园，渐渐地接受自己一整套的极端独立理念。现在我索性荒唐到底，就按自己的乌托邦设想，要打造一个拥有经济、政治、外交甚至国防，能够完全独立自主的独立王国。人们可以用道德高尚来理解我为人处事上的与世无争，但终究看不懂我为何对原本应该关心的大事却如此漠然，这只能用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才能解释得通。实际上这是高度独立之人必然的性格特征。如果不把人际关系弄得简单融洽点，那我怎能专心地去建自己的独立王国呢？如果不整合极其有限的资源，用最专一的精神去练就最强大的实力，那如何保证我的独立王国能够独立有效地运转呢？我厌恶缺德的行为，不满附庸的活法，极不屑于虚幻的东西，这些对于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我没有任何作用。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别人的选择或许我永远难以认同，这也像别人总是难以理解我一样。一个人只要对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心中有数，并对最终的结果负全部责任就可以了。

我实在没有必要为比不过别人而发愁，因为我跟他们根本就是两类人。我所担忧的，是我的实力根本支撑不起我的独立存在，我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似乎亘古未有的罕见无能。生活中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明，“无能病毒”早已侵入我的肌肤，深入我的肠胃，如今正兵犯膏肓，如果不马上发力抗阻，我的人生将很快“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现在，实力虚弱到几近散架的我，已沦落到完全附庸于他人的境地。为了生存，我不得不时时刻刻地仰人鼻息；为了那半斗米，我要随时处于待命状态，我的一切意志已完全处在他人的随意主导与支配下。我只能在喜怒不形于色中，徒叹光阴的流逝，发发无言的牢骚。我向往那简单踏实的生活环境，不要繁杂而多余的东西；我希望人际交往如同春风拂面，不要掺杂一丁点的风沙；我又希望有一天我能自由自在，不要连生活方式都不能自主……当绝大多数如同我这样的人，一直深陷人生表层而无力自拔时，所有人都知道，有一类拥有精英意识的少数人则会超然其中。这些人并不过分担忧生活，因为精英的目标本来就不在生活层面；这些人也不太担心社会不接纳，因为精英的追求本来就是要实现自我独立。顾及眼前但又着眼长远的精英意识，使精英人物的能力内涵远远超越了运气、出身、性格、技能这些一般人的过日子本事，而是一个人的天赋、智慧、胆略、胸怀这些成就大事业的能力。只要有了最基本的奋斗条件，精英人物就可以匹马纵横天下，他们的一生就是要在淋漓尽致地展现自我中，彰显纯洁无暇的高贵品质，突出独一无二的人生价值，最终在自己的人格沃土上建立起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独立王国。相较于精英人物的泱泱气质，常人的春风得意总要在群体中才能显现，只要争取在一个小圈子里有形象，有地位，并偶尔携妻带子，衣锦还乡，享受着邻居大爷大娘的啧啧赞赏就已算相当的成功。

我曾痛心疾首，因为根本未料到自己竟是如此的无能，这对我大学毕业，封妻荫子，夸耀乡邻，光宗耀祖的伟大宿愿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我曾万念俱灰，因为认定自己的能力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那终身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日子会是多么的无奈又无趣；我曾人生迷茫，因为原本心向往之的美好生活，现在却觉得纵然达到了，也觉得生活枯燥无味甚至于到了厌烦的地步。很多早就达到世俗幸福标准的人，仍然如同我一样，一直在寻找着真正能够给自己带来幸福感的东西，寻找不到，那实质上又跟我一样，我在贫贱中发愁，他在消遣中闲度。我想，人要生存固然离不开生活层面，但人的美好追求却在生活之上。一个无法超越生活层面的人，很难拥有真正的自信与幸福，因为生活总是繁杂而多变的，这会让只求适应生活的人常觉得幸福难驻，人生无常。一个人要是不能在道德上超越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就不会享受到心灵上的无所挂碍自由自在；一个人要是没有掌握到驾海挚天般的杰出能力，就不会体会到“群山皆我仆从”的极大自信；一个人如果没有全身心地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就不知道工作其实不只是衣食的来源，更应该是精神栖息的地方；一个人如果没有成就事业的雄心壮志，就不知道真正的幸福应该来自于对远大理想的不懈追求，来自于对成就自我的深切期待。常人都会向往精英人物挥洒自如的精彩生活，那为什么绝大数人过不上所向往的生活呢？我这无能之人不用说，很多看起来很有发展潜力，同时也具备极佳奋斗条件的人呢？由此看来，一个人能否成就精英，实在还有太复杂的内部与外部条件。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精英与常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所以，安于常人的生活对有志成为精英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如果没能过上常人的生活，很多人可能宁愿去死了。别人不能成为精英，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四季如春的包间中欣赏着伟大人物的精彩一生。而我呢？如果不放手一搏，那只能在凄风苦雨中，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为尊严扫地黯然抽泣，为放弃理想噬脐莫及……



五



我认为，所谓的精英也只不过是在道德的框架内，自我认知能力比较强，并长期专精一个领域的常人；所谓的精英能力，也就是常人在坚定信念指引下激发出了原本就存在的独特潜能。但千百年来，精英与常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巨大鸿沟，一个常人要发誓成为精英人物几乎都会遭到一致的嘲讽。正是这样代代相继的群体性劣等意识，以其浩浩荡荡的强大思维惯性，在每一个时代都造就了汪洋大海般的平庸。能够打破认识窠臼，并超越常人生活的人，要么是因为天赋异禀，以无可争议的能力脱颖而出，要么是逼上梁山，为了活命不得不拿出了看家本领。那我呢？连谋生都成问题的人，还会有什么天赋？天赋好像就是那世所罕见的无能罢了。现实虽然没有把我逼上绝路，却让我无可奈何到不得不退守原地，蜗居斗室，反复地自我质疑，长时间地自我剖析，最后如同被鞭挞出了元神，我终于决定要“以天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当他人在观望社会，憧憬幸福人生并做间接努力时，我却观照内心，规划出了清晰的人生蓝图并做最直接的努力。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武侠小说中天性善良却资质愚钝的主人公，在走投无路之际，无意间跌到了一个山崖下，却发现了世上最强的武功秘笈。这是一本无字天书，只是用最原始的符号提示我，要成功，就要以极淳厚的道德为基础，以极明确的理想为目标，用极强的毅力去奋斗，还要下那极笨的苦功夫。这样的武功秘笈我现在练得得心应手，但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毫无价值，令人费解。世上追求自我的人，大多不为人所理解。天赋异禀我行我素的人，维系外界靠的是人人钦佩的杰出能力。而被迫走上精英之路至今仍被视为废人的我，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道德仍然是我身上的唯一闪光点，是我在社会的唯一立足点，也是他人与我来往的唯一认同点。

我从不认为自己道德很高尚，那应该用来表扬经常做好事的人，我只是不自觉地在忠实履行我的道德义务。身处群体当中，一个人有义务养成“立人惠众”的品格，这样才能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健康运转，才能有效保障社会成员间独特的个性与志向。正是因为道德有关乎公众，这就要求每个社会成员必须亮出清晰的道德观来接受公众的明确评判。而能力则带有私密性，虽然绝大多数的能力可以从形象化的指标中一眼看清，可有些能力非但不好评价，甚至还玄之又玄，“士有贤俊之姿，必有佯狂之饥；内怀独见之明，外有不知之毁。此固非二三子之所知也。”道德标准是稳定而透明的，能力指数则是动态而迷离的，现实生活中，要公正地评价一个人，往往只能从道德的角度来准确评判他的为人问题，要是用成功标准来定性他的能力或成就，常会有失偏颇，甚至谬以千里。究天人之际的伟大史家评价起一个人物的功过是非都未必公正，奉行思想独立精神自由的人，自称最了解自我的人，实际上都是以自我评价为主的。从自我的角度来说，既要对得起他人，更要对得起自己，归要结底就是要达到“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的人性大德。一个人无愧于天地，就可以坦荡荡仗剑天涯；无愧于他人，就不会惶惶然主动受制于人。穿越天地，超脱人群，一个人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无愧于自己的生命价值。要无愧于自己，最重要的就是要在现实生活中勇敢地做自己，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人的一部分，不要让繁杂的环境吞没了自己。我从哪里来？我往何处去？秉承天赋，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天生我才，我将如何发挥？一个人一旦认定最真实的自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那他就有义务用最强悍的意志，推动最真实的自我最自由地绽放于人世间。“为自由而奋斗，为自由而牺牲，死固何恨？”看那最真实的自我正在从铁板一块的人群中痛苦地剥离，看那自由的梦想强力冲击天罗地网时所跳跃出的星星之火，那就是成就了自我。我的生命转瞬即逝，我的自由却成燎原之势，我在自由放牧着天赋神授的独特个性，我在自由闪烁着深邃驳杂的智慧光芒。

如果说做人也是天地之间的一个行业，那么道德操守就是这个行业的入门规则。有些人喜欢在浊气缭绕中混账一生，结果连做人的门都摸不着；有些人轻视入门规则，不料反被规则所制，一生守望门槛，终日磨皮蹭痒，如此心浮气躁驾驭不了基本规则的，只能说做人还远未入行。当绝大多数人费尽一生都无法参透入门规则时，那些对这个行业真正有天赋的人，入门规则不但不会产生任何约束力，反而会成为飞向理想的坚实平台。历来可称为顶尖人物者，都是以德为正，以才出奇，奇正相辅，而顿生舍我其谁之豪气，而直上气象万千之巅峰……“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古人认为，一个人能否成就大事业，经“望气”就可以得知未来。这说法虽无科学根据，却似乎并不荒谬透顶。倘若有心观察一个人的风格气质，人与人之间的天壤之别，其实真的可以初见端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