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南宋·岳飞《小重山》
下了几天的雨,到了晚上,天终于晴了,一弯新月偷偷地爬上星空,推窗而望,月色如水,四野皎然一片,人声已静,惟有虫声唧唧。
李白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在这样一个月色溶溶之夜,我不由得倍加思念起故乡起来。
遥想千里之外,故乡那个滨湖小城一定也笼罩在这溶溶月色之中。小城在这静谧的月夜里应该安然睡去了,只有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还在不安分地轻轻拍打着湖岸。
月光也一定如水般地洒满水杉掩映下的那栋红砖小楼。那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家呀!
那斑驳的树影应该重重叠叠地爬上阳台,阳台上有母亲养的几盆指甲花,在月光下也会变成淡淡的白色,和树的影子一起在风中轻轻摇曳。
我的年过古稀的父母睡了没有?他们也许还在小声地说着话,他们临睡前总喜欢这样小声地说上一会话。他们在说些什么?是否在议论儿子的归期?半年没回家了,你们可知道儿子时时刻刻都在把你们牵挂?我的青少年时代的多少个夜晚就在这窃窃私语声中进入了梦乡?而如今想在父母的悄悄话里入眠已是奢望。
隔壁就是我的房间,房里别无长物,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很大的双人床。在我离去的十几个年头里,屋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似乎在随时等待着我的归来,然而我却很少回来,即使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作蜻蜓点水般地短暂停留。今夜这么好的月色,月光一定穿过老式的木头纱窗皎洁地洒满整个小屋,床前,我曾经用过的那对铁锈色哑铃也会被月色染成奶油色。
我当年走的时候,父母年纪还未过六旬,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和父母同住一个大杂院,所以我很放心地走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走后不过几年,哥哥、姐姐都在外面买了新房,先后搬了出去,我们像长大了的小鸟一样,一个个飞了出去,只剩下两个老人独守空巢,如果当初我不走的话,我肯定会和父母同住,有我相伴他们也不会孤单,可是我轻率地走了,从此给我的人生留下最大的遗憾,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没有悔棋可走,此身此心在此时已非我所有,我也许注定要为年轻时的冲动付出代价,欠父母的恩今生今世也无法还清!
故乡的父母,你们可知道儿子此时正在月下把你们思念!你们是否安康如昔?
故乡的群山也一定被月光铺上一层淡淡的轻纱。牛山、龟山、凤凰山、鼓山、旗山都在月色里静静地睡去了,你可曾睡去么?鼓山上的亚父范增雕像!
你还记得我么?当年你的汉白玉雕像在鼓山顶上落成时,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爬上你的红色大理石底座,和你并肩站立,俯瞰着锦绣大地,大言不惭地指点江山,那就是我!
你原谅了我的年少无知,你知道我是你的崇拜者!因为你是拔山扛鼎的西楚霸王的亚父,所以几千年来故乡的人们以你为荣,此乡被名为“亚父”乡,鼓山也被名为“亚父”山,人们都说鼓山和旗山是你从楚汉战场上带回的战鼓、旌旗幻化而成——细看鼓山确实如鼓偃卧,旗山确实似旌旗招展!自从你矗立在鼓山上,这里又多了一道人文景观,而我更是不辞劳苦地一年几十次地从城里赶到这里,时间长了,满山遍野都留下我的足迹,并不都是因为鼓山的苍翠与灵秀,更重要的是有你的存在!
后来你宽容地接纳了我,一次次听着我在你面前对着山谷大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遍遍听着我在你面前朗诵“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虽然你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离开故乡的时候,居然没有想起来去和你道别,但是你站得那么高,火车站就在你脚下,你应该看的很清楚,看见我背着行囊走向月台,我不知道前面有千难万险等着我,而你知道,你一定轻轻地叹息了:“为什么要走呢!”,我却听不见,只听见山里的鹧鸪在叫:“行不得也,哥哥!”,你在借鸟声提醒我,可我始终也没明白。
“天若有情天亦老”,如今在这皎洁的月色下,你的容颜是否清癯依旧?
而我已在岁月里渐渐改变了模样,你是否还能认出当年那个狂妄少年?
故乡的亲人、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一草一木,你们可知道我这个游子在皎洁的月色里思念着你们,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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