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必须戴好钢盔和铠甲，做好被砸的心理准备。在全国上下对现代诗歌像追打过街老鼠一样的热潮中，我为什么要逆流而上呢？是我为现代诗歌喊不平吗？非也。我只是想还现代诗歌一个真相，诗歌从一产生开始，它的审美特质就决定了它的美必定让人一头雾水。

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般人质疑现代诗歌的雾水，诗经是一个有力的证据，他们认为诗经够好的，浅显易懂，够深情的。但诗经里面就没有雾水吗？错了，诗经有三大雾水：赋、比、兴是也。谈恋爱就谈恋爱嘛，何必来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呢？这不是在制造雾水嘛？对嘛，就是这个雾水，让我们的想象力有了附着之处，要不然这句诗给我们的印象除了谈恋爱还是谈恋爱，一个漂亮的女子和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那个雾水一加，空间就大了，河呀，多长多远多辽阔，谈恋爱的人也许在河边邂逅的一瞥，而蓦然生情；也许是相约而来，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水中彼此的倒影；也许……反正有了这条河，你就能无端地生出更多的情趣来，何况还有雎鸠相亲相爱地叫着。看看就用了那么一点雾水，就美得一塌糊涂了。如果不用这点雾水结果会怎么样呢？那就成了“看到个漂亮的美眉，我要去泡她。”俗不俗呀？

可见雾水在诗歌中是必不可少的，要不怎么会说“诗无达诂呢”“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呢？。到了唐代，李白和杜甫把雾水用得是有声有色，只不过这两人，用得不留痕迹，所以挨批评的时候少，受香火的时候多。李商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更是把雾水用到了极致，在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诗歌饱受排挤。正是由于他对雾水天才般的运用，我们才有机会享受到他的无题诗歌带给我们不可言喻的美感：意象绮丽新鲜，情感缠绵凄恻，让人琢磨不透又身陷其中。这种境界李白杜甫能做到吗？像他的无题：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诗歌中第一句都和最后一句都是大白话，叫人一看就懂。雾水嘛，就在中间两句。我们就一句一句来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句借庄周梦蝶，写思念之苦呀，被忧思所缠物我两忘；借杜鹃啼血写忧思之切，哪怕死了也要化个鸟儿继续叫爱你爱你。这一句如果对典故有所了解，理解起来不难。后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就雾水十足了，也是用了两个典故，一个空灵悠远，一个凄美哀怨，让整首诗歌笼罩上氤氲之气，又若隔廉看美女，越看越动人。这不是雾水的效应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的文学修养不够，不懂其中的典故，那个雾水呀，可就大了。由此想到那些说现代诗歌之美给人一头雾水的，也可能倾向于此。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嘛。

古诗的雾水效应先说到这里。咱不能抛下现代诗歌不管嘛，要不会给人一个跑题的感觉。说到现代诗歌的雾水，就更复杂了。因为现代诗歌的审美特质和古诗有了明显的不同。古诗强调诗言志抒情，而现代诗歌更注重的是个体的体验、感觉或者印象，言志抒情的东西多少有个倾向性，而感觉和印象本身就是模糊的，要读者自己去感悟和体味，还没写之前雾水已经起了。所以大家碰个满头满脸的雾水是不足为怪的。

古诗和现代诗歌都是水分充沛的，那么为何以为现代诗歌满头雾水呢？我分析有一下几个原因：

原因一，现代诗歌没有得到推广。大家甚至没上学就开始接触古诗了，五六岁时会背个上百首古诗的神童也不在少数。问一句，有没有在五六岁时背现代诗歌的，保证一个没有。儿歌和童谣除外。在我的印象里，小学阶段语文课本里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诗歌，到初中也没有，现在教改了，有几首，也老得要命。到了高中才有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诗歌走进课堂，虽然走进了课堂，但也得不到重视，高考可不许写现代诗歌的哦。这样现代诗歌在起步阶段就被杀死了，那些看现代诗歌一头雾水的人，就倒在了这里。他们还以为是被写现代诗歌的人杀的呢。傻不傻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历史学者到古玩城买了堆古币回来，给民间收藏者一看，全是假的。这位历史学者的古币知识比民间收藏者肯定渊博，但辨别真伪更需要经验和眼力啊。分辨现代诗歌的优劣也大抵如此，只有看得多了摸得多了，才有自己的发现。要不把坏诗歌当好诗歌，把好诗歌当坏诗歌的事准定发生在你身上。

原因二现代诗歌的主题分散，甚至消隐。这对习惯了诗言志的阅读者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刚才在群里聊的时候，有个写古诗的就问我一首现代诗歌有几个主题，我说现代诗歌没有主题。这当然是蒙她的，但现代诗歌主题的消隐是事实存在的。而且大部分优秀的诗歌，都故意消隐了主题。这是因为我们红旗高举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代诗歌作为一种填鸭式导师的使命也结束了。这个时代谁也不喜欢别人对着自己指手画脚的，哪怕是思想上的入侵。如果有人抱着那个填鸭式不放，那是他个人的事。不过填鸭式的诗歌是最容易看懂的，建议要洗雾水的人去填鸭式那里洗，保证天空一片澄明，方向无比正确。现代诗人们放弃填鸭式以后，做什么去了，当然诗歌还是继续写的。只不过，他们都不再保持高姿态了，他们的作品更注重体验与唤起，更注重于读者的参与。现代诗歌不再像以前那样会给予读者什么，而是读者你从里面拿到了什么。如果你什么都拿不到，那就是雾水了。实际上一首好的现代诗歌里面为你准备的东西是很丰富的。

原因三网上的精华诗歌大多水分饱满，极易产生雾水。按一般的艺术规律，诗歌的发展也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看山是山。”，这个层次的诗歌极易读懂，一般刚开始写的都这样。分分行，日记也挤进了诗歌里。明确是很明确，情感是很强烈，但打动不了人。这一层次的作者中有个不好的倾向，容易把自己的诗歌和第三层次的等同，于是乎觉得自己可以和那些优秀的诗人平起平坐了，无端惹了一些心火，老是愤愤不平，好像一个天才被埋没了似的。笑一下，偶以前就生过。第二个层次是“看山不是山。”，网络上的精华诗歌基本上在于这个层次，烟雨红尘里更是如此。这一类诗歌，无论从技巧和语言上都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技巧运用比较熟练，语言喜欢新颖精辟，但也会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各种修辞让人眼花缭乱，解构重组的什么都来，看看挺新鲜的，读着很累，也读不出多少名堂来。网上反应一头雾水大抵来此。这类诗歌，一是极美能事，主要是词汇之美，流过就没了，但很主流的哦；另是极累能事，要打一百个暗喻隐喻才能到达那么一点点东西。第三个层次是“看山还是山。”这是诗歌的最高层次，返璞归真。没有华丽的语言，没有复杂的修辞，只当是心中早有的，却被他说了出来。这样的诗歌难得一见。当然要读出这样的诗歌的味道，起先你有一颗这样水平的诗心，如果没有，你仍然会把第三层次的诗歌当作第一层次的诗歌来看。只不过你头上起了雾水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现代诗歌雾水肆虐，是不是就不能读了呢，不是的，只要你有一颗平静的心，有一定的文学沉淀以及对现代诗歌的敏感性，你依然会从现代诗歌中找到乐趣。如果把现代诗歌比作一个美女的话，雾水就是它的衣裙，把雾水散了，虽则满足了窥私心态，美女可变得赤条条了。所以嘛，衣裙还是要的，现代诗歌之美就在于使人一头雾水嘛。重要的是能在雾水中依然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向。不是吗？

本文已被编辑[古刹昏鸦]于2008-8-2　17:59:2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