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来了女人的声音和妹子在说笑,我在里间做作业,耳朵却非常灵敏地听那外头传来的一阵一阵笑声。
非但听而已,外面说话的虽然是生人,但已经在我心头成了清晰的轮廓——那一定是一个年轻女郎,有后生在不停地恭维,大可以作为我所想象的佐证了。
我只善于猜,而从不善于观察,但还有一点尤以重要:倘有样东西,或有处风景,原本在心中雅致得很,极为不错,但一旦真的出现在眼前,有时又大失所望,所见并非如此。那种心情,其滋味可想而知。
所以我运用我耳朵之能事,轮廓在心头愈来愈清晰而丰满。我为我的想象、心头描绘能力而骄傲,我相信这也是艺术,于是,我又为我艺术之梦蒙上了一层缥缈的纱。
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一阵接一阵,约略我还听清了几句。我的冠冕堂皇的作业,却不得在头脑中争得一席之位,早已退居于脚下了,其时天也完全的黑。
好容易挨到晚饭时,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作业理由之“堂皇”,顺便观察一下新来客人又何妨?因为上帝同样赐了我一双眼睛。
不想夜色竟如此之浓,昏黄的灯光完全抵挡不住这恶魔之侵蚀。夜的人便跌跌撞撞摸索而行。毫不奇怪,停电了我们便这样,倒也习以为常。只是可怜我这观察,似沉入了深潭,连自己也顾不得了。
我双眼睁得异常之大,还仅见一个刘海仙的头,约略闻出有女人的气味,以耳之功能加以证实了。大抵辨出了其体态,倒不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而已。
她倒赞赏了我两句,其一我读书刻苦,其二呢?我听不进了。只以其一之刻苦,足把我推向好不害臊的深渊。我的读书之刻苦,竟瞒过了许多老实的善人。于是,我莫名地恐惧了。我不知是否瞒过了父母双亲,如果欺瞒老父母要遭雷击的报应,那遭雷击倒是我极切盼望之所在。唉,天,雷公究其有还是无?
晚饭后表哥来了,他比我人生阅历深得多,眼睛当然更明亮。他一跨进门,便满脸笑地向那刘海仙头的客人招呼:“啊,姑娘坐!”“姑娘”二字极为真切,我于是又以我耳目感官之灵敏而高兴。
不料对方却愕然大笑,我和表哥却成了两堆烂泥堆在那里。不良气味渐渐袭入了我鼻子双孔。那刘海仙的头几晃,我只觉得话音冲我而来:“哈哈,哪里还称姑娘?我儿子都已经三岁多了——三岁多了——”
确切的,她有了三岁多了的儿子,其身态却不只欺骗了我,还有表哥,还有那跟着她屁股的年轻后生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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