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大晴过年!”梅公仰脸望着阴沉的天,额头缩成了一块虎纹,北风微微吹来,他不觉打了个颤,叹了口气,这天只怕不会晴了。是啊,大年三十了,一年烦恼、喜悦,完全从北风里过去令人又喜又失意——没有一丝春的气息。
他双手抱着木柴走进厨房,觉得自己有些气喘,又歇了歇,才冲坐在那里的妻子梅婆说:“好了么,送灶神的东西准备好了么?”可不能大意,一年一次的事,要靠神灵保佑,少些天灾人祸……”
梅婆欠了欠身子,也有些气喘,接口大声回答:“早准备好了,只是千万小心,这个时候可不要打烂东西,平倒没事些,明天呢……”正说着,只见小儿子五十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风风火火的喊着“爸妈”,梅公皱了皱眉,没作声,因为自己五十岁才得子,毕竟疼爱,梅婆却瞪了五十儿一眼,斥道:“呸,撞鬼么,这个急……”却突然不说,原来梅公也瞪了她一眼,她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十儿一进门,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又要喝茶,梅公却在那里数烛,只梅婆闲坐着“嗯”个不停地支吾着五十儿。
平时人们说年三十有三十条路,有许多事要做,年事繁忙,一般搞不赢,可梅婆却闲着,你道为何?原来梅公家的大事莫过于送灶了,送灶却是灶神上天,礼节当然隆重,是腊月二十五接灶,三十夜是送灶神上天,全家守候——小孩守岁,即由此而来——礼品虽不求其贵重,却要洁净,梅公却向来说,女人生过孩子,不干不净,所以梅婆倒闲着。
五十儿要喝茶,梅婆不肯,担心着他打烂茶碗,那就大不吉利了,来年要走一年的背时运。五十儿只急得要哭,梅婆没法,便去倒了茶,道:“好生拿着!”
五十儿气似乎很大,别看他已十多岁,由于平时娇养惯了,所以一团孩气,道:“晓得!”咕噜几口喝了茶,顺手将碗往地下狠命摔去,说:“怎么会烂——”
梅婆未防及他这着,早吓怔了,只听“扑”的一声,那碗好命运,罩落在灶灰里,丝儿的没烂。梅婆见了,一笑,赶忙拾了起来,梅公却把眼狠狠一瞪。
五十儿见梅公瞪眼,吓了一跳,见梅公却没做声,也就不以为意。天渐渐黑了,只见村里一座座破屋灯光点点,隐隐约约爆竹声便连成一片——天已没有晴的希望。
梅婆将黑桌抹成了亮色,摆上三个菜碗:一只草鱼头蒸成了黄色,半碗炒肉片,半碗鸡蛋加佐料是碧绿的葱叶。
五十儿一坐下,将筷子往那鱼头戳去,梅婆赶忙拦着,小声说道:“等你爸。”这里要说的是乡村里一直有个习惯,就是年三十要吃鱼,并且鱼头和鱼尾留着,到十月十五出节才倒掉,说明新的一年里有头有尾,意寓吉利。
“爸爸快来——”五十儿听话地缩回了手。梅公摸着一壶酒,给每人添满了一杯。五十儿嚷着不喝,梅婆却哄着他喝——一年的团圆酒,当然要喝的。五十儿拗不过,大喝了一口,一下子把脸胀得通红,伸着筷子又去戳那鱼头。
“鱼头留着!”梅公低声说。
梅婆赶忙拦着五十儿,说:“听爸的话,乖!“
五十儿不依,“哇”地一声大哭。
“别哭!”梅公生气了。
“哇哇——哇——哇——”
五十儿用筷子将一只酒杯,一只菜碗,一只饭碗劈哩啪啦一阵乱扫到地上,全都摔得粉碎。
“啪”,梅公猛地递给五十儿一巴掌,两眉间皱成了一束剑草叶,发抖地坐着;梅婆靠着墙,喘着气坐着;只五十儿的哭声,合着隐隐的爆竹声,一起飞向半空,似是去迎接那正在空中盘跚的灶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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