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移动公司为了扩大移动通讯覆盖率,到不少农村山头修建信号台站。
在高高的山头修建需要水泥钢筋的建筑物,比就地取材用石块修建的难度大。不说别的,就是石砂和水泥,都需要十几、二十吨!据说,五十块钱一吨的砂,在某村,搬到山头上,要合两百多。钱是小事,关键是难找人搬运。少壮打工去,留下双亲与妇孺。现如今,已婚青壮外出打工,妇孺皆随,老弱留守。所以搬运重活难得找人。这时候,人们想到雇用畜力。
当然,雇用畜力,坡度太陡也不行。最多不能超过六十度。而且间隔百米左右,必须有一个缓歇地带。否则,容易引起马晕鞍后坐而伤亡。这是常识。
可是,不知移动公司从何处雇来一人一马,这人和马都不管这些常识问题。那人说,只要有路,够过他的马驮子(马驮上后的鞍架货物),到上面有块堆砂的地方就行。当然,他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有这个实力这个胆量。不说别的,一般的马鞍架,不过二、三十斤,他的马鞍架就不同寻常!不仅是钢制的,而且重达一百二、三十斤!当然,背垫也是软和的。在我们这片地方,能驮三、四百斤的马,人人都会举起大母指夸赞不已。而所用鞍架也不会超过三十斤。
这人和马初来的时候,村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围拢去看。那老头看来年近近花甲,但身体硬朗,精神得很。他和马站在一起,一米六几的个头说显得矮了许多。据说老头的儿子是一名边防骑巡官。听说军马到一定年龄就得退役,儿子探亲的时候,他为此问过儿子,退役了的马是不是就不能再骑了?儿子说那是规定,要是在农村,那些马,拉车也好,驮运也好,都还能再搞几年,劳力比一般的马都好。老头儿说他听后叹了口气说,可惜得不到,要是这辈子能得到这样一匹马,死也知足!谁知他儿子说,这不难,可想办法给老头弄一头,弄一头他们部队退役下来后的最好的一匹。老头说他听后眼睛发亮,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说他儿子回去后一个多月,果真托人给他送来了这匹马。
这是一匹纯正的枣红马。长长的马鬃,清澈明亮的双眼鼓鼓的。它的尾巴甩起来打蚊蝇时,不慎掺在一个人的脸上,这人“哎哟!”一声,赶快走开。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人被掺着的脸上留下了丝丝红印。我说了句“红运当头,找媳妇不愁”的话,这人疼痛的愁眉竟然舒展开来。这人因为憨厚,加上家穷,没上过几天学,四十老几还是“黄花儿子”。
有人问老头,他的马一次能驮多少重的砂石上山?他说一般七、八百斤以上。哇!好多人都感到惊讶。有的说,就是在弯道不大,坡度不大的公路上,再好的马不过能拉一千多斤、两千斤了不起,更何况是驮?他这马连鞍架近千斤,真是神马了!
老头说,他牵着他这匹马干这行已经半年了。半年来,这马为他赚了近四万块钱。人们听到这又一阵惊讶!说是这马怕前世欠了他的债,这一世来为他还债。老头说一方砂石需要驮四次,这马一天能驮十几、二十次,而且不显得累。他说这马除了草料,每天有十斤苞谷的口粮。可人们又没见他带多少草料和苞谷!于是有人问他带那么一点草料够他的马吃?老头笑着说,不要说马的食料,就是他的吃住,都要要马格外的收入!
有人想问什么,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马肚了底下不断举动的东西,笑了起来。
原来,谁家要是有骒马(母马),都想有个好种马,生个好马儿,将来换个好价钱。可是,配一次,老头标价一百块钱。要么,配一次,就负责老头与马一星期的吃住。有人提出疑问,要是拿了钱配不上怎么办?反正隔三、五天配一次,肯定没得问题。其他不说,不信大家可以到哪些村打听打听。
想到配种的事,又有人问老头这马值多少钱?老头说有人送过一万三千八,他没有卖。他说这马就是他家的无价之宝。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得不到挨边。不但会踢人,还会咬人。不熟悉的人,不要说骑它,就连牵都有得不到牵!有人想去试一下,那马突然喷了个雷霆般的响鼻,半提起一只前蹄,眼斜露凶光。吓得这中年汉子赶紧跳开。
我对老头说,他这马,肯定想偷的人多,就是偷不到。老头点了点头,忽儿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再问老头。因为从他的介绍中,从他点头摇首中,他不仅有一匹好马,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儿子。我于是明白了其中之意。
有一伙年过半百的男人在一旁轻声议论了一阵后,其中一个代表人物转到老头身旁问老头,说是等他把这些包运的砂石、水泥运完后,能不能留下来专为这里有骒马的人家配种?老头摇了摇头。为啥?来人又问。老头回道,对于他的马来说,配种收入只是附带的。他的马,歇一天是一天的损失,他不想多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汽车一车、一车地拖来石砂、水泥。有人劝他每人三十块钱一天,雇了两个人,为他马的驮框上货。他说不用,除了开始和最后需要用石头在两边垫脚外,中途等到从砂石中间挖了个槽后,就好上了。
他这马驮的框内有厚麻袋,上下皆通。下有两块与框底空间大小相同的钢板,后有活动的背丝扣,前有弓形钢条插底。卸货时站在马胸前,左右手一起猛然一拉,砂石便哗然而下。
我们看到老头在每边框中都要上箹箕满满的砂。凭经验,驮一次真的有八百来斤重的东西!老头吆喝着走过一次后,就再也不用吆喝它就会顺路而行,直达目的地了。
很多人都羡慕老头有个好儿子,能给他弄来这匹像棵摇钱树的马,真有福气。我却摇头否认!虽然老头的儿子对他来说是他的自豪,是他的骄傲,而且,顺父之意,孝之以良马。不说这服役后的军中良马应如何享受它退役后颐养天年的待遇,就说这年近花甲的老头,有这样有能为的儿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人们的一片羡慕声中,人和马都成了只知道赚钱的工具!然而,在这样不间断的劳作之中,人和马都显得那样的精神饱满!又似乎让人觉得他们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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