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驱车从歙县归来，途径绩溪。窗外，高低错落白墙灰瓦的徽派民居，典雅而精致，竹影葱翠的皖南美景，使人不由得想起这块人杰地灵的土地上涌现出的一些历史名人，想起胡适，这位以倡导“五四”文学革命而闻名于世的著名学者，却不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说是他在新婚的那天，在那场旧式的婚礼中，他爱的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和她的伴娘情愫暗生。在之后的几十年中，在追求自由爱情和恪守传统婚姻道德之间，他进退两难，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他的一生对“妥协”情有独钟，而在他妥协盖头下有一个凄婉执着的女子——曹诚英，新娘的伴娘，为胡适而隐身的女人。

是什么样的情感让曹诚英从此孤独一生！是那烟霞三月的神仙眷侣的生活吗？三个月成就一生的爱恋与甜蜜，三个月足以陶醉了分离后的朝朝暮暮。在无数个静谧的夜晚，在每一个阳光初照的晨曦中，从此让自己化成一颗开花的树，任由飘洒的雨丝抚去岁月的尘土，任由低吟的秋风卷起凋零的落红，悄然伫足在那美丽的山路上，等待着依稀的张望。可是，胡适，你张望了吗？于你传统而无奈的婚姻中，于你远隔重洋的旅美生涯中，于你盛名之下众多的异性爱慕者中。但，纵是张望了又有何用？也只能是在绵长的叹息声中收回迷离的目光，重又投入纷纭的尘世中。

是什么样的情感让她把刻骨铭心的相思珍藏了一辈子，痴心不改！是“驱不散的情魔”？还是如席慕荣所说：“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吧……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后再缓缓地老去。”相遇也好，别离也罢，都是千百年前的注定，注定此生只能相爱不能相守，注定就算相守只能于彼此心中相守而在茫茫人海中遥望，于遥望中对着流逝的韶华岁月说：因为爱了，所以懂得，懂得在月色如洗的夜晚你的辗转无眠，懂得在芳草鲜美的时节你的孤单只影，懂得你经年的杳无音讯和你现实世俗的一切。

是什么样的情感让她写出了这样的诗句：鱼沉雁断经时久，未悉平安否？万千心事寄无门，此去若能相遇说他听。朱颜青鬓都消改，惟剩痴情在，年年辛苦月华知，……。是因为胡适说：“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品味其诗句中的苦涩与感慨，我们仿佛读懂了那个在冬日温暖阳光的午后对镜蹙眉的女子的无奈；又仿佛看到了一个从岁月中从爱的守望中走过来的女子，朱颜已改，华发悄生，却依旧怀着一颗妖娆的心、娉婷的心走来，在一个充满了栀子花香的黄昏，与君不期而遇，万千心事只化作一语：“你好吗？”对曰：“我很好！”然后，相视，莞尔一笑。无尽的思念，几多的沧桑和所有执着都溶于这一笑中，足矣。

又是什么样的情感让她嘱咐死后葬在家乡，葬在一条通过胡适故居的必经之路旁——她要日夜守望在这里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还是要寄望于与胡适如梁山伯和祝英台一样化蝶成仙呢？斯人已逝，芳踪无处寻，只有那令人扼腕的恋情化作一段空灵缥渺的旋律在故乡的上空回荡着，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让后世今人去评说，去回昧。

车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我的思绪也如车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致一样飘逸着飞扬着。曹诚英，为你叹息，你的爱虽然芬芳但却爱不逢时；为你叹息，你的爱虽如烟花般灿烂，照亮你的一生，但灿烂过后却是漫无边际的冬季，而你却终其一生隐身于孤独和凄凉中。此刻，何处才是曹诚英，这位有着“江南才女”之称的女子的墓苎呢？而陪伴着你的除了你那字字皆泪化为灰的诗词，是否还有你生死守望的魂兮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