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个坏毛病，总喜爱把小说的素材写成散文，在一些叙事散文中也就出现了人物和故事，好像这样放荡自由。写出东西就很有情趣，既俗又雅，很受一些读者的喜爱。这里提到的“大马虎”，是一位现代人物，是生活在我身边的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在他身上发生有好多有趣的故事，这里不妨还写成散文，让诸君一睹为快。

这位“大马虎”，应该是一位很有特点的正面人物，他曾经是劳模。形象在当时的某些领导眼里算特别高大。不过我却总觉得有点一叶障目，眼里的他却特别不美好，就因为大家叫他“大马虎”。乡间向来对“大马虎”印象特别坏，小孩子哇哇地哭着，大人总是用大马虎来吓唬他，传说中大马虎专吃小孩子，说明大马虎在老百姓眼里是一坏透顶的怪物。

“大马虎”何许人也，我熟悉他，此君当时是调到我们公社的教育助理，一个很有实权的干部，管二百几十个教师，十几所学校，有小学有中学。要说管教育理应是文化能人。其实我心里一清二楚，他写个二指宽条子都有两三个错别字，那几个字写的像虫爬的，偏偏他就欢喜耍威风，还特别专横呢。

我总觉得他工作有一种神经病。谈调换各学校领导班子，不论你能力水平高低，先来个指鹿为马式的游戏测验，他故意把几个常规问题说错了，让那些校长主任来解答，按照他错误想法答错的宣布就职使用，而答对的却靠边站，那些马屁功却都得了小势，还把教育办的两个会计给硬换了，各学校不准设单独帐户，一支笔批核发票，除签名外还加私印。他就变成了绝对的权威。

此君心眼特小，各学校专门安排“后备干部”，这些人实际是他的耳目，对稍有不听使唤者便立即撤换。一个初中学校竟然在一学期内换了三个校长。他在校长教师面前是整天冷冰冰面孔，多是突然袭击到下面检查工作，有两个爱发牢骚的教师，被首先开了刀，叫什么择优劣汰，被淘汰出教师队伍。在他突然检查时有人不到岗立即扣除当月工资，一时间，全公社教育一片白色恐怖，形成“法西斯”统治，本来有的闲散的人真有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背地里对他“大马虎”的叫法就传开了。

这个“大马虎”的管理还有绝招，就是替每个教师建立特殊档案，一笔小帐记得清清楚楚，有个别对他不满者，边立即动手术。借听课检查备课为名，找缺点叫你立即走人。当时正逢民办教师转正，有好多都是近二十年教龄的老教师被他无辜淘汰出局。所有教师见他都有狼来了的感觉。

要说此君是否真正大公无私，表面下掩盖着好多阴影。所有学校的各种使用材料都由他一人控制批给制，好多都来历不明，大到建筑校舍的工程施工承包、美化校园的花木，小到各学校的用纸、簿本、粉笔、扫把都是统一听他调拨，好多猫腻真有点说不清楚。有一件事情也让他特别紧张，一家刚交付使用的新校舍时间不长，竟然在星期天突然倒塌，幸好未造成严重后果。一批建房水泥料在运输的路上就断裂，看到如此不安全，好多家长都纷纷把自己小孩转到外地。教学质量明显下降，升学率排到全县倒数，此君如此不得人心，在全公社上下都有目共睹。

可他偏偏受到个别领导的赏识，认为他工作责任心极强，是少有的好干部。说此人是冷面孔，而到领导面前却立即变了样，成了谨小慎微满脸堆笑的伪君子。我同他是邻居每每倒看到好多西洋景，从厨房吃饭后，他总是先把水瓶带到书记宿舍，每天晚上都要跑到书记房间汇报工作，还经常帮书记倒洗脚水，有时连书记上厕所都跟着，简直像个老警卫员。一次书记娘子回家，他还帮娘子大包扛着一直送到车站。书记的话是最高指示，经常在教师大会上引用书记语录。所以当时一把手对他特别信任，一次评劳模，书记提名此君人老心红，谁人又敢反对呢。

这位“大马虎”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记得有一天，一个老头跑来找他说是请示工作，他认为是抬举自己，挺身而出，出面接待，那知这个老头上去就是一把衣领，另一只手又是一个嘴巴打上前去，嘴里还指着他的名骂着，说老子今天就是特地来收拾你的，旁边有好多人都看他笑话，没有一人跑去拉架，就这样连续被打了几下，说是你是什么共[chan*]党干部，新教室房子倒了，要砸死孩子，你十个命也陪不起，此君先嘴硬，老头指着身上伤说日本鬼子我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不成，原来遇到老革命，知道惹不起，光棍不吃眼前亏，竟有失体统跪地求饶，那一次嘴巴子肿了好多天，威风也扫地了，时间不长，还是书记帮他下了台，调到别的公社反而被提升一级。人走后，一些学校的校长才知道受到愚弄，有人想同他反攻倒算，还是被书记给拦了，这就是一位在二十年前一位官员在这里的佳话。

其实，此君当时对我还不错，我是文化站长，同他井水不犯河水，有时他也会架书记名，要我帮他做一点服务工作，像教育上写标语迎检查，搞美化布置，写奖状、写会标之类，我毕竟是公社的小书法家，未回过嘴，所以在他眼里还算一个。其实我也架他像，为他补了两次台，有两个原下台校长要到县里闹，他跑来找我调停，我出面做了工作，叫得饶人且饶人，很快平息了风波。

说实话，“大马虎”能做教育助理。我本来也感到稀奇，后来听几位熟悉他底细的朋友说起真像才有点明白，原来他是那个畸形社会的幸运儿，谈文化水平确实不行，做教师一二年级课都教不周全，之前只是一个学校的打杂工友。谁知他幸运走了红门，他做教师早，找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小美人做了老婆，算是小县城的一大风骚美女。三十岁左右正是虎狼年龄，搭上了县管文教的将军肚副县长，把他提个教育助理是举手之劳，再说有这个后台公社书记当然也要让着二分，所以就让他中年得势了。

多少年过去了，他的性格和品行和我不对路，我同他没有一点来往。没想到前一阶段这个被我忘却的“大马虎”却又不经意地走进了我的视野。这一天一位早年的教师朋友在城里碰见我，提起“大马虎”。这位老弟曾经失过宠，为了一两句反潮流的话就替他把教师开除了，迄今还是农民，对“大马虎”有很深的积冤。乐而忘忧地说“大马虎”现在很可怜。原来那风骚的妻子在前几年就得了绝症先他而去，两年前儿子又出了严重车祸，失去了生命，晚年离妻别子是最大的痛苦，儿媳改嫁，他自己又跌伤了腿和腰，成了一个无人问的残疾孤老头，住在城市角落的孤老院里，座在轮椅上活受罪。我感到奇怪，他怎么走到这个地步，这位教师说那是活报应。我倒可怜他起来。

通过我的说服，我们一起去看望了这位当年很气盛的“大马虎”，还好老天还给他一个好智力，头脑一点不糊涂，坐在轮椅上谈起离别惆怅，说我是大好人，这辈子就是我这个好朋友，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文章为我骄傲。笑话我能算他哪门好朋友，那位教师听到这话更来气，当面戳到他的痛处：“你这个大马虎眼里还有哪个，把世界上每个人都踩在你的脚下才是你的心思，你要当皇帝不知要杀掉多少人，那几年没你过的日子了”。那位朋友还要往下说被我拦了，现在还有什么计较呢，“大马虎”一脸的尴尬，说不出一句话来。

哎，每个人如果都有自知之明就好了，千万不可得意忘了形。特别是一个做干部的，有个官在身上，忘乎所以可不好，就谈“大马虎”如果那几年做教育助理积点德，多做好事，少做坏事，在他落难的时候，那些教师一伙小团体最起码会经常来看望他、安慰他、照料他，我真想问问他，你的朋友到哪里去了呢？我真对他有点可怜，这位如此不近人情的“大马虎”，在夕阳里显得如此失落，是人生的悲哀也。

本文已被编辑[浅草闲阳]于2008-7-31 13:20:2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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