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通电话，说到让父亲要不这两天就去城里把孩子接回来，妻回道，“爸说让我自己去接，他不去了。”

“哦？不是说好的么，怎么了？”我有些诧异。

孩子这些天放暑假，听父亲讲，哥要去北京出差，正逢奥运盛事，想让他顺便去玩一回。哥去的时间较长，想自己先走一步，让父亲随后带上小侄子再赶过去。那天孩子的姨妈正好也在，想着妻要上班，爸一走孩子就没人照看，就想要不带到自己家里住些日子。爸一听随即便一个人回了农村老家，他和我们在镇上似乎也住不惯，只是我不在跟前，他总得帮妻一把。

临走，妻问儿子想不想去姨妈家玩，孩子像是有些不太情愿，他与小表姐似乎玩不到一块，老闹别扭，看个电视都你挣我抢的，谁不让谁。只是一想，父亲不久要走，自己又没办法照看，便只好先委曲孩子几天了。

孩子前脚刚走，妻便挂电话给我，我随即打电话给父亲，寻问他什么去北京，本想着等他从北京回来后顺便把儿子捎回来。父亲说可能暂时不去，还要等些日子。“那要不你有空去把孩子接回来好了，他不想去的。”父亲一听满口答应，“那明天就去。”我说算了，还是过几天再去接好了，既然已经去了，就让他待两天，再者，岳父母也想见见孩子呢。两个老人近来也在城里，有个亲戚给他们在某高校内勤寻了份差事，他们便撇下农村的家放着轻福不享忙不迭跑去了，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真是不怕辛苦。当然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方面老人在家闲不住，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儿子。妻弟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成家，他倒是老说不急，可老人心里不可能不担忧的。况且在城里以后还要面临买房子的事，老人总是放不下心的，他们这把老骨头似乎还想着为孩子的将来能再添补一点，最起码不想让孩子为他们的衣食挂心。

“听爸说哥似乎已经带侄子去北京了，我昨天给他打电话，还说让他把儿子带去和哥的孩子玩几天，没想到爸说现在就嫂子一个人在家，他不去了，似乎有点生气。”妻向我叙说。

哦，原来如此。

以前哥去外地出差，有时候说想带父亲出去玩玩，他总是推脱不去，说没意思。也是，他对旅游不是很热衷。我到上海来工作也几年了，有意让他过来玩玩，父亲也没应，当然他可能也不想花那闲钱。这次可能是有奥运会的关系，父亲被哥说动了，还真打算去，谁想哥不知为什么临时却变了卦，这让父亲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也就牵连到我身上。

要说，父亲上次去北京还是近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就要退养，单位统一组织他们那一批老职工去北黛河疗养，家里至今还保存着他在那里拍的好些张照片。远一点的，父亲一辈子可能也就去过这一个地方。如今年岁大了，可能也没有多少时日与机会出去游玩了，这次哥去北京确实是个好机会，谁想他却只带上孩子走了。

细想一下，孩子还小，人生里的机会还很多，即便错过了这次，也有时间能补回。再者，他们长大了，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所以我想，如若只有一份爱的机会，我们似乎更应该首先考虑父母才对。但是很显然，我们却恰恰会做出与之相反的抉择。

我们对父母的爱与热情似乎远不及对孩子，在我们生命的天秤上，孩子要比父母重许多，是严重倾斜着，我们会把更多的爱与机会留给孩子而不是父母。反过来再想一想，父母当年也无不是这样来爱我们的，我们长大了，是不是到了该回报的时候。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理性的美好的向往与期望。我们似乎要有意这样来提醒自己，并且在心里对这种观念进行特别地强化，因为它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自然而然的情怀，是需要来强迫与要求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爱又是回报不来的，回报不起的，甚或可以说爱不是用来回报的，不是因为将来可以得到回报父母才那样深爱子女。我们对孩子与对父母的感情是不同的，是两种爱，哺育是天性，而反哺需要的是人性的力量与智慧。我们爱孩子，就如同爱自己，因为他们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甚或就是自己的生命在另一个现世的呈现。他们的生命就是我们看着自己重新在这世上活一回，所以我们对之往往就抱着太高的期望与目标，甚或把自己曾经未尽的希望与梦想全都赋予在他们身上。从这个意义上说，父母对子女的爱又常是极自私的，甚至会爱到残忍，要把自己的意愿完全地强加在原本是另一个不同的生命身上。

如若在父母与孩子之间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让我们做选择的话，那么这个机会就只能留给孩子。就像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范老师事件里他说的那样，只有他的女儿才可以让他情愿付出生命来营救，哪怕是他的母亲也不能。其实这不难想像，如若把这件事放到他的母亲身上，也只会做一种选择，因为孩子就是另一个自己，而且孩子还有可预期的将来，有着太多的可能与不可预期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次的汶川大地震中那么多的孩子遇难让我们最为痛惜与扼腕。但是如若不牵涉到生死，一份爱的机会就应该留给父母才好，因为生活留给他们的时日不多，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更为珍贵。父母本不需要我们回报，但是我们不可能不记得这份天大的恩情，他们比孩子更为需要我们的爱与关怀。

2008-7-3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