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是乳毛未褪的小女孩,但性情远比男孩子淘气的多,那时不懂性别,常和邻家大我两岁的小哥去掏鸟蛋,登上崖缝寻布谷的雏鸟,爬上檐头捅马蜜窝。裤角总是被恶劣的树枝撕的一条一绺。回到家时,又会被母亲挨揍。邻家小哥也会常常受到连累。但只要听到窗外有“嘘嘘”的口哨声,就会从火柴盒式的纸糊的窗子里爬出来。母亲到田地里干活,无论怎么都锁不住我。
记得那时放映《少林寺》电影,于是迷上了少林拳,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拳术,只道是摩拳擦掌就是武术。便一大早起床,装做背课本,跑到村后的小树林里,开始对准树杆一顿击打,学着电影里一招一式,抬腿挫足,反转跳跌,自创动作,还极其认真。
那棵树成了我初上小学最近的伙伴,也是遭到我最惨的虐待之一,树皮脱落了很大一块,露出惨白的瘠骨。手掌的太阳丘和太阴丘也肿的象个馍,且又不敢和大人讲,只好找一块花布包裹起来,夏天,天气闷热,被包裹的伤口又没有敷药物,时间稍长就会腐烂,渗出的浓血和包裹的布带相互沾粘着,一扯生疼。母亲发现了,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小心让石头给砸伤的。母亲一看心疼的不得了,跑到时邻居家要了些紫药水,敷到布子外面,把布浸湿后,掀起了花布,尽是血脓溪溪大面积溃腐,又用酒精给清洗掉了脏物,涂了些白色的药未,愣是这样子熬了一个月,总算痊愈,再不敢偷学什么武术。
一晃五年过去了,渐渐升入初中,学校离家二十华里。这种口语的公里数不是很精确,徒步径走,仍需两个小时,没办法只能住宿学校。
我从小没有离开过母亲一夜,若说住校,便愁的几宿不能寐。校舍的床是一张木板从东埔到西,南北分两排,中间是过道。每人只有六十公分宽度,足矣平躺一个孩子,那个年代没有胖人,脸面和身材都明显的营养不良。
吃饭是大食堂,一锅熬土豆没有酱油,抓一把盐,土豆也从不削皮。主食是馒头,又黄又黑又硬,同学们都叫它黄球鞋。我很少吃食堂的黄球鞋,每个星期回家,母亲就会烙二十几张发面饼,再炒熟些莜面,用开水一泼,有干有稀。最难熬的就是夏天,侯又热又潮,烙饼不出三天就会生长出一层绿色的菌,掰开一块,饼里拉出粘粘的丝细,吃到嘴里有些辣也有些酸,不过那也强过“黄球鞋”的顺口。
晚上睡觉时,睡态只有一个姿式,面冲着露着檩条和荆拨编织的天花板,两手相拢置于腹。也因此会常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是无边无沿的黑洞洞的隧道或是崖壁,总也走不到头,走啊走啊,一不留神就坠落下去,腿脚发酸,深不见底,也就吓出一身冷汗。
惊醒后再不想睡,于是就点亮床头备放的自制煤油灯。灯是墨水瓶做的,盖上用铁丝钻个孔,再用牙膏皮卷个小筒,用白线绰根捻,穿进小筒内,在瓶里放些煤油,这样一台小灯就制作成功了。这里的同学都会做,每个星期天从家里拎来些煤油,就是我们点燃光明的材料了。缺憾的是这样的油灯光线昏暗,光晕照不出方圆一尺,放远了看不清课本上的文字,放的近些,又常常抬头时烧着眉毛或发髻。
就这样一盏盏小油灯照亮了一个个莘莘学子的梦。凑近灯光,阅读着朱自清的“背影”郭沫若的“街灯”王朔的“香山红叶”。
我也是在课本上看到火车的,我从一个小山沟挪到一个大山沟,无非是多一个中学学校,多几个小卖部而已。山沟的孩子也有梦。油灯下我爱上了香山,爱上了诗歌, 也爱上了我的小油灯!
人的梦想是一连串的,实现或等候实现都是格外的美好。尽管只是过程,尽管只是回忆。
我没有读过一本课外书,更不知道有投稿的地方,我把梦变成文字写给自已,然后一遍一遍地看。
那年不幸的事发生了,父亲在草原上打割秋草,运回的路上车翻了,结实的草垛寇下来,父亲的腿砸伤了,成了粉碎性骨折。家里原本就没有积蓄,为了给父亲治腿,借了前邻后舍一大笔的医药费,因此,我也再没钱续学了。
村子里大概不是生长梦想的地方,只有猪圈,鸡窝,兔群,要我重蹈覆辙过父辈过那种清贫的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归,收获牛羊无几,种田收成不多的日子。我讨厌这种生活方式。
那年我十四岁,只能跟着母亲一起下地收割庄家。下地时,我的衣兜装着一个铅笔屁股,和几页发黄的旧本子,随时想起什么三言两语,我就想记下来,母亲唠叨着,下地又不是学堂,瞧瞧,人家的络倒一大片麦子了,你还在这象牛磨蹭着。
黑夜,我的炕檐上的枕头边,依旧放着那盏自制的小油灯,我喜欢看它燃起的青烟,一圈一圈漫开,我总会被它“滋滋“的疲倦的声音而惊醒,回到现实的窘境,再看它那一圈光晕,给黑夜照亮了仅有的一点微弱的光明,而这光明却又能带给我无限的遐想。
村子的女孩们十六岁就会被人来提亲。姐比我大两岁,她小学还未读完就成了壮劳力。我家没有男孩子,父亲常在外奔走,我们的命运因此而搏不出原有的轨道。
来我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姐穿着母亲用粗白线缝制的白色粗布衬衫,显得出众的水灵,但是,只要有提亲的人来到家里,她就会挎起柳筐冲母亲说上一句:“我去打猪草”。
姐终没有逃出命运的手掌,她还是被嫁到邻村几十里外的外乡。“那个村子比咱村子大些,”姐临走时抹着泪对我说:“人多,能多说些话,不寂寞”。
她的出嫁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害怕遭受同姐一样的命运,于是一天晚饭,我抖胆对父亲说,“我想去城里干活”!
父亲冷冷地冲我嚷:“咋啦!啊?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那有女孩子往外跑的,成什么了,笑掉大牙,停停地,在家种地打草。”
我没被他吓住,卷起行李,背地里跟母亲说了一声就离去了。我向着城里的方向走,城里离这儿大约有六十里远,小时跟父母去逛过,一条路直达县城,县城不大,又叫县也叫镇连在一起,有几万人口。
我去过住在县城里的大姨家,她和母亲是姑舅亲,大姨家有个表兄,在二机械队当队长,我想在他工地打小工还是可以的。于是想着走着,路途遥远也不觉得有多累。
大姨看到我来时的窘迫和一脸的寒酸相,同情地收留了我。白天我在工地搬石头,抱砖块,筛沙子,和水泥,晚上睡在大姨家厨房的地板上。过了几个月,大姨说:“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人家是城镇户口”。我无语。
第二天从工地回来幕色又深。大姨家来了个不速之客,大姨说:“这是小范,面粉厂的包管员。”
叫小范的二十挂零,耗子头,老鼠眼,下巴长了几根山羊胡,他冲我一笑,就呲开发黄的门牙。然后迈步向前一探,想与我握手,不曾想急了点儿,刹那间打了个趔趄,身子一斜就摔在了门框上。我晃然,原如此他是个跛子。
第二天,我打起背包,对大姨说:“我要离开了,去省城,等母亲来转告她。行李就放在这里,来时一起拎了回去,还有这个月的工资让三哥给开回来,您留着就算我的生活费。”
我是个没有身价的人,但从不想作贱自已。命是自已的,运需要去撞,我不想窝在山沟里,更不想将一生断送给一个跛子,虽然我只是农业户口。
一个人流浪在省城,失去了方向。没钱住宿,就在大桥下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铺几张报纸,那就是床了,真切的体会到了大地为床,天空为被的深切感受。每晚圈缩着在那里等天亮。怀着忐忑不安恐惧害怕。好在在这里当床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两个老乞丐。都是六十来岁的老女人。
一天两天,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花光了。找了几家招聘的地方去讯问,一听口音便拒绝了,我说我能干,力气活,清洗活,我都可以的做的。还是被赶超了出来,现由是我不会说普通话。
跑遍了半个省城,我不相信若大的城市,怎么就没有我一小块的立足之地呢?难道城市不接纳我这个不速之客。难道命运注定我必须回去才是唯一的途径吗?为什么生活这么苛刻?为什么?
我睡不着,几乎每晚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我必须有勇气,别人看不起咱,自儿个可不能作贱自已,命是自已的,运需要去撞,我还得续继去找再接再力,我不能灰心,生活刚刚开始,那能没有三坎两坷的,从明天开始我也要学说普通话,尽管音调生涩,前舌音和后鼻音如此不够准确,我还是免强的自言自学自练。
在城区的外环路边,有一家小餐馆贴着招服务员的的广告,于是我斗胆试说着普通话上前应骋,老板是个北方人,普通话的音调还不如我的准确。她介绍说,想找全帮工,月薪八十元,小店太小,不提供住处,我说,行,干了。
我从小和母亲学一流的好手艺是做莜面。在家时主食顿顿是莜面,做的花样也多,和珞,锅饼,窝窝,搓鱼儿,毛耳朵等,无一不会,老板听我说后,饭馆里就开设了莜面特色。
这里的饭馆不大,十五平米,六张桌子,外加一个六平米的厨房。店里只老板娘和他的男人,我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服务员。
至从开设了莜面新口味,来这吃饭的人很多,省城里有很多人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叫莜面的面食,来尝尝,这一尝就放不下,隔三差五来吃一顿。生意光隆,来客川流不息,都说莜面做的好,卤汁的味儿也地道,我也就同莜面被来客认可了。
我得到了客户的赞许,老板娘也就很高兴,她说,别睡大桥下了,来店里吧。于是我就搬进了饭馆,黑夜,几张桌子一对拼,就是一张大床,舒坦的美美的睡一一觉。
白天忙着搓莜面端盘子送菜,晚上十一点后就是清静空闲的时间。将饭馆里的卫生清理干净,一个呆呆坐在店里便想起了“天上的街灯”,不妨拿起记帐的笔在涂鸦上几句。
才板娘真的热情,这种热情时常感动着我。但好景不长,城市的建设很快将这小餐馆拆除。临走时,老板娘多支附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并深情厚意的对我说:“妹子,饭馆的活太苦太累,学点技术吧,别在回农村了。”
这句话竟成了我以后努力的方向。我仔细的着磨着老板娘留下的珍言。我想我是该学门手艺。
我几乎是没有停止过人生的欲望,我的决定让我从新的一页开始,从零开始,从城市的一无所有开始。
讯问了很多人才知道市里有一座职业技术学校,名曰“海旺职业技术学校”。我便去那里报了名。学校开设有电脑打字,缝纫裁剪,电焊修理等科目,我想报电脑班,但是学费需要二百四十元,可惜我身上只九十元,只够学裁剪的。若在学校食宿是需要另交一部分的费用,我是没有经济实力,更不可以能享受这种待遇的,我想我还得找一份工作,报晚上的学习班。
我已经熟悉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宽阔的街道和小巷,走起路来偶尔能穿个小巷子,便可到达要去的地方,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路程的时间浪费。
我又找了一份工作,是在城边的赐儿山脚下的一个猪场里,这里养了上千头肉猪,每天都要杀几十头,送到市场上销售,,剩下的头蹄肝脏下水,再做深加工,煮成熟食,送给那些摊点批发部。而我的工作就是清洗这些下水。
我曾经一渡被血腥味和猪大肠味熏的恶心呕吐,直到现在我都不吃溜肥肠。这是个私人工厂,没有福利,不发一副手套或一个口罩,满头满脸都是混合的猪腥味。我每天泡在冷水里,手和那些猪蹄不论上下,甚至我的手是油腻的青紫。
好在这里有住宿,一间用石棉板搭起的小房子,里面用砖头支撑起两块石棉板,这就是我的床。
不过,这里很安全,白天屠夫们挥霍着亮闪闪的屠刀,惊恐着那些“吱---吱---”的猪的嚎叫声,将对些鬼怪的魂魄吓的不奕而飞了,所以晚上睡在这里很踏实。
工厂很大,有五六亩的占地,前而是屠宰场,后面是养猪场,中间隔着一排零乱的小房子,有办公室,有清洗间。我是睡在养猪场的后面的。黑夜,只有我和二大爷睡在这院里,二大爷是看门护院的,这里的人们都这样称呼他。
晚上我就去技术学校上课的,授课时间是每晚七点半到九点半。学校距赐儿有好长一段路程要走半个小时才可到达,每晚我都提前四十分钟开始走,到校后,我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最后一排,不是自悲,而是怕同学们无意间嗅到我身上的猪大肠味。下课后,已是夜色最浓时,在冬天的黑夜越发冷清。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我时常顶着冷月哼着小曲给自已壮着胆子往前行。
这一年是我收获最多的一年,我在城市里有了新同学和朋友,学到了裁剪技术。这一年也是我人生最苦味的一年。冬天清洗肠子,是自来水管冰冷的水,手上冻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疙瘩,晚上痒的睡不着,一下冷水又专心刺骨的疼痛。渐渐地,红疙瘩开始腐烂,渗出脓汁和血水来。
我给自已买来了橡胶手套,和几种涂抹的药水,几乎是无及与事。血水和脓汁从手套里渗出来沾粘的滚满白油的大肠上,我就想,或许哪个吃溜肥肠的家伙正吃着我的脓和血了。也正是那年,我给自已遗留下了难除治的关节炎。
我很少给父母写信,因为不知怎样介绍自已的悲惨的生活景象。如实的去说,又会给他们添几分担心和惦记,索性,我就干脆什么都不写。
学校上课是我最快乐的两个小时,我和同学们交流和老师反搭讪,这半年多的学习时间和空间让我的梦又多了几分色彩。
有一次,海旺老师问我:“快一年了,你学的怎么样?”我回答说:“应该会裁了。”他又问了些课外的事,我只是笑笑而不作回答。
再有一次,他对我说:“想不想留在学校,帮我管理班级?”我先是一愣,然后惊喜若狂的说:“这是真的?是真吗?”我就摸我的额头,掐我的大腿,果然是真得。海旺就笑着说“有这么高光么!”我说:“当然有的,明天我就搬过来。”
我要搬进学校里住了,我高兴的一夜未眠。望着门外寒烁的星光,我梦呓般地说:“终于熬出头了”。该给家里写封信了,于是,所有的情结兴奋地洋溢在纸上。
我顺利得搬进了学校,这是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但它却是真实的事。海旺老师说,你憨厚老实,学习认真刻苦。有钢刃劲,所以我看上了你并且留下了你。
学校的学生住宿部有了我的床位,而且,吃饭和海旺老师还有六七个学校助理,共围一张桌子,免费供餐。这些人都是从每一期优秀的学生中选拨出来,并且留在学校各部门打理些事情。
海旺是个残疾人,下肢严重瘫痪,不能站立,腰肌以下神经坏死,无一点知觉。十指的神经也被破坏,且不能握笔攥拳,刷牙抓筷等,一些简单的动作都不能进。他几乎没有半占点自理能力。而代递这些动作自然需要人帮助。当然是特定的一从乡下来的女孩小王专职护理。小王不大二十来岁,一头乌黑的头发飘逸,面容清秀,红唇酷齿,明眸俊眼,很是讨人喜爱。海旺一时都不能离开她的,也就是说她就是海旺的手和脚。给我最深的记忆,小王的烟瘾成很大,总是一根接一根的吸着,玩弄那些吐出的烟泡。
海旺老师介绍我说:“这是新生班的学生,我把她留下来一起管理班级。”我就站起身来冲大家笑,我说:“我叫小小,以后请各位师兄们关照”。我说时,脸热的象烤在火炉上,音调声色有些抖。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更没有接受过这样特殊的待遇,从来没有。好象我还没从惊喜和兴奋中拨出来。
开始吃饭,一桌子好菜,叫不出名。茄子是烧的,豆角是煸的,肉片是溜的。我倍感亲切,很快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想想我是何等的幸运,有这么多的同学和朋友和老师的关爱,我又是何等的幸福。
我有一坚定的信念,就是当初到大姨家时,大姨曾经对我说的一句很朴实话“不论做什么,要记住,都是给自已做。”我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环境体验着这句话的意义。无论我做什么,怎样做,,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已,打工也好,求学也罢,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因此,我从不偷奸取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和善待。
命运就是幸运与不幸的交递,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却又给你打开了一扇窗。所以,光明会更多一些,空气会更清新流畅一些,视线会更远一些。
我是一个幸运儿,不惜奋斗,不惜劳苦,在工作上一丝不荀,工生活上轻松愉快。不多时,我就发现,人不能太舒服了,不然就会被日子给混了。在学校时宜了半年,觉得这样不是长景,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学有所用才行。
当我面对市场的顾客要求时,我做一件西服竟成了他们的笑柄。我才知浮浅的理论知识远远不及实践的重要。我决定离开学校,找个专职的师傅去深造。
我回归了三十年代的学徒生涯,女师傅说,学费三百元学会为止,常住她家,一天做三顿四口人的饭,当然也包括我的饭。每天特定必须完成两条裤子的成功。另外能辅导她家的小女孩学习。
小女孩上二年级,可爱调皮,她喊我是“徒弟阿姨“。
师傅是个勤快的人,这也做服装都必须的勤快才行。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然后,将承揽回来的活儿全部裁剪完毕,再分发给她手下的专门缝制的员工。她养了四个做活儿的工人,有专门缝合上衣,有专门缝合裤子,当然他们的工资待遇也不一样。
做什线的难度就是它的程序,将一块布裁剪后,再一针一线的缝合,然后用电电熨斗熨的平平展展,一个线头都不能留的,精细整齐,裤线笔直。做裤子讲究腰口的精细,不仅尺寸撑握的精确,针线一要麻齐,锁扣眼更要求美观,只要有一针是歪的那只能是裁开重新做。做西服的更有讲究,对肩宽领口要求十分严格,这是最为突出的重点,笔廷,流畅,直直廷廷。如果是质地好的面料,一般会花一天的功夫专门由师傅精工细缝,成品后会在店里挂上一星期,为了更多的招揽客户。
衣服的质量在于做工的精细或粗糙似乎是决定穿衣服人的身价,所以不论上衣裤子裙子都一律不能马虎。
专职缝制衣服的人员在制衣过程是相当的熟练的,只要一踏上缝纫机,手脚麻利象一一架灵性的机器,不出十分钟就能缝合一条裤子,然后是熨烫,再是锁眼撩边。一共花四十分钟,成品就做了。而缝合西服就要繁琐一些了,先是挖兜,熨贴里衬,缝合,然后上领条,缝一缝熨一熨,即花时间又费功夫,所以工钱给的也高。最后的一道工序是订扣子,别看不起眼,但孕含着玄机,线不能松不能紧,松了扣子会脱落,紧则衣面上会起凹坑,影响美观。订之前还要将左右前襟相比,左前襟要长于右前襟一厘米,一般人的肩往往都是右肩膀高,所以前襟稍长的一厘米恰好觅补了直观上的平衡。做好一件西服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说起容易做起难,学做上衣我整整花了一年功夫,行当要讲究手上功夫,必须是练出来的。和他们相比,每天定做两条裤子的任务,在师傅看来是小事一桩,而对于我常常头痛的不得了。
我常犯的毛病就是挖裤子屁兜经党掏在左边。因此给师傅惹了不少麻烦。裤子的屁兜严格的说是掏在右面的,这是生活常识,大多数人的习惯是常用右手,在这里,我犯了大忌,挨骂是少不了得。交活的时候,师傅还得巧言相辩,什么为了防止小偷的不顺手等等谎言之计,活儿也就能交了。不过大多数人不太懂这些,一但遇到行家,那可是砸盘的事,且一分钱挣不上,还得赔人家的布。
我是个手脚笨拙的人,挨骂后,头脑昏乱,反而会一种错误掩盖另一种错误。有一阵子,很是灰心,甚至有放弃的念头。师傅的老公是个实在人,他即懂情理又很善意,温和的说“:你师傅做了二十年的服装,你才几个月,别着急,慢慢会好的。”
我也就把这二十年的时间当做一枚定心丸,想象二十年,我肯定比师傅强的。
其实,我很不喜欢服装,枯燥,烦闷,辛苦,满脑子装的全是尺寸,稍不留神,一块完好的布就会被毁坏,招来很的报怨和经济损失。做一条裤子八元的手工费,从裁剪缝制熨烫,针头线脑电费工费算出,只挣三元钱,三元钱要负出多少的心血。未了还会受到时顾客的唠叨和埋怨,肥呀瘦呀,原本很合身,遇上一个刁蛮的人不想负钱就会鸡蛋里硬是挑出骨头来。
可对于师傅来说,这是她的事业,春秋冬夏,严寒酷暑,她都会一大早裁完布料,装好成品,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到马路街的小巷子,支起一张桌子在那里收活发货。当时她没有固定的店,只有这小小的摊位,用她的诚信和勤劳招揽客户,养活一家人的生计。她的活也总比同行的多,忙季淡季,从不歇工。
在师傅家我更喜欢辅导孩子的学习,孩子叫娜娜,八岁,小我很多,她总是跟在我身后转来转去,我教她写日记写作文,算题,读课文,如果今天不顺手没有做完师傅的任务,娜就会袒护我对她妈说:“我姨教我学习,耽搁了她的时间。”师傅也就不批我了。有一次师傅对我说:“我都是为了你啊,即然学,就要学成,有朝一日学成了,我帮你办个营业证和我一起去摆摊。”
我好象有负她的重望,对于摆滩更不感兴趣了,不过我很少同师傅交流,她很严历,脸上挂着阴去浓雾,心里惧她的威严。
在师傅家一住就是三年,总算出徒了,能裁能剪能缝能做,娜娜也上五年级了,小作文写的不错,发表了几篇,学校作文比赛还得了二等奖,娜娜捧着获奖证书给我看,她说“姨姨,这是你的成绩!”
然而,我不是师傅的成绩。师傅说,现在服装加工越来越不好做了,南方一些小工厂运过的服装很便宜,买一件的价格相当于手工费了。她对她老公说:“把咱家的小徙弟弄到时工厂找份工作吧,不行找找关系,找你表哥,他不是面粉厂的主任嘛?将来留下来,能和娜娜作个伴。”
师傅对我是人知意尽了,她利用自已的亲戚帮我找了份工作。那天去他表兄家的时候,我也一同去的,在客厅里听到他们的对话。表兄很生气的说:“不就是一个徒弟,干吗管那么多事”?师傅说:“这是第一次求你办事,也是最后一次,”说着师傅从黑色的提包里掏出两条云烟和两瓶喜凤酒。这些礼品,我根本没想到。
我终于留在城市里了,并且成一位名符其实的工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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