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兰从远处走来时,栓牛村里是有人看见的。在烟熏一样的空气里,贺兰兰和她推着的自行车都有些飘渺,有点像传说里的妖精。
栓牛村看见贺兰兰的人把她当成远方来客,也就是好奇那么几眼,如果一直有人观察似的看的话,贺兰兰掉进井里也就不会像掉进死寂里,早就热闹起来了,热闹的围观或者救人。这种情形到底是出现了,出现在贺兰兰跳井48小时后。贺兰兰并没有死,也便看见了壮观的营救她的情景,就像被众星拱月一般,这种感觉在她年轻的时候确实有过。
摇摇晃晃走进栓牛庄的贺兰兰是绝望的,她机械的随路向前,没有目的地。这时候她有些累,看见远处自己在那里长大的村子,她更迫切的想消失掉,消失在死亡里。死亡就是目的地,这个目的地是琢磨不定的,有点像现在吹过身体的风,这风说不上是凉爽还是闷热。她已经到了村头,她怕见到认识的人,她知道自己的模样难看极了。她知道认识她的人总要给她打个招呼的,如果那招呼充满乡情,她会支持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最后还是要回到她已经厌倦的现实里去。
她走在了村边的路上,在这个炎热的午后,毒辣的太阳把村民都撵回家中。几只母鸡在树荫下啄食喜阴的昆虫。山羊在树行子里肯草,睁大老眼看她,胡子一抖一抖的。前面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迎风墙上贴的是“仙鹤栖于水草”的画,那水草的颜色有点像鬼的衣服。在门口趴着的狗伸长脖子,看她的眼神有些忧伤,持续的张开的大嘴,滑下来的肉红色的舌头颤抖着。贺兰兰是怕趴着的那条狗的,即便她觉得那条狗不凶。眼前拐出去一条岔路,她便走下去,她回头看了那狗一眼,狗正望着远处,那里传过来它才能听到的响动。
贺兰兰走上这条小路更加的彷徨,这条路离她长大的村子越来越近,它延伸到的地方是一条没有水的河沟子,她寻找的死亡之境就要出现了,可她却对去死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这样无人知晓的默默死去不是她的愿望,可她走向的是干涸了几十年的河沟子,死亡注定是落寞的。
死在自己长大的村子的眼皮底下,她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这一生最烂漫的时光都停留在那里。她还是少女时,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面对外面的宽广天地也是充满美好向往的。那里有她这一辈子所有的纯洁,她在这里死去,会玷污掉记忆里的纯洁。
在河沟子当间一块高地上,耸立着石头井架,石头经多风吹雨打,白得像人的骨头。贺兰兰并不知道这里有一口废弃的深水井,她看到石头架子,想到了她曾经路过的一块坟地,那坟地上的墓碑和它无疑。她感到到来的死并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是有什么东西让她死,是井架子下那口井。她把眼睛低下去,看见自己黑暗的影子,太阳晒得她有些发胀,她的脸在胀,那只饥饿的胃也在发胀。她看见自己的两根胳膊搭在车把上,她看着胳膊和车把感觉它们很奇怪,她看到了鞋,穿在自己的脚上也是奇怪的。她的后脖子有些刺痒,阳光晒黑了那里,那里将会有一层皮脱落。几根被汗水浸了许久的头发在后脖子上折磨她。她推着车子走到南边去,长在地边上的高粱已经很高了,它们下面有块不错的阴凉。她推着车子在一块大石头上碾过去,车轮打了几个滑,石头是长在地里的。她坐下来,车子已经摆在眼前,摆得四平八稳,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让车子有这样的现状的,她努力去想,脑子却疼起来。
她抹了一把脸,抹了一把泪水。她哭了不多久。她长时间在路上行走,脸上会有绷紧的感觉,那是眼泪被风吹干了,有几次她在这绷紧的感觉里知道自己是哭过的。她现在又哭起来,鼻子里也有鼻涕流出来,她压住哭声不让它们出来,一颗心颤抖着,身体震动着。难道是她感觉到没有太阳的凉爽才哭的?在这凉爽里,她想到了对她煎熬的现实是一种事实。
在她的村子里,所有背后谈论她的人都说她是破鞋。他们的闲话常以破鞋的称谓开始。“破鞋,又不要脸了,好像要跟人家私奔。”“破鞋去县城去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破鞋以前就是做鸡的,年轻的时候。”这样的话有几次进过她的耳朵,她碰见那种四五个吵闹着打牌,见她来了便鸦雀无声的,便知道他们说过这样的话。她所到之处,总是迎来另类的眼神和众多张开的嘴巴。她赶集去买菜,卖菜的都朝她笑,笑里像藏了不少故事一样。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婆婆,婆婆给她的好脸加起来也就几天,因为她是再婚的,婆婆常拿此来挤兑她。她婆婆在外面听到风言风语,脸上挂不住,心里更难受,像被人往脸上抹了灰,回到家会令不丁的冒一句:“不要脸的二婚头,真恶心人啊。”贺兰兰不曾为这一家人生下一儿半女,这也招了婆婆的憎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不人鬼不鬼的,谁叫你干那种买卖呢。”这些恶毒的话都是丈夫不在时她听到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娶她的时候还是没有婚史的好青年。丈夫的模样长得沉稳,去相亲时,对她是一见钟情。丈夫不管她以前的事情,像她死去前夫的经历,像她年轻时候的可以被称为耻辱的经历。她知道丈夫是骨子里就没什么脾气的男人,有一颗善良的心,不知道吵架为何物,跟她相敬如宾。她问过他:“你为啥对我这么好?”他说:“你长得漂亮,他们都说你长得漂亮。”丈夫在家,婆婆默然无声,不说一句话。丈夫在外面也是听到那些话的,却在她面前不提一字。对她不能生孩子这个事实,丈夫说起来也是一脸的微笑。他说:“不能生的,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你没见电视上那么多广告。等有机会咱们也去看看,如果你不想去,咱就不去。”丈夫在外,这和在家没有多少不同,挑不出毛病来的丈夫却不能给她依靠,这种依靠最起码能制止流言。她常常会陷到对自己的责备里,责备年轻的时候曾做过那一行,责备自己无时不刻难逃耻辱。总是会有以前的人找她,她30多岁,魅力尚存。她难以摆脱他们,有的时候却又随波逐流,跟着谁到外面玩几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她爱美丽,又讨厌劳动,她一工作就累。她和那些人在一起,得到想要的东西不费多少力气。她称他们为情人,她虽然在农村里,村子离县城却很近,她的想法是物欲横流的,跟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她刚被一个男人的老婆打了不久,那女人因为老公跑到别的女人的床上而盛怒。她是在县城一条偏僻的街上被打的。赶巧路过的电视台记者用摄影机记录下打人的场面,记者想的是制裁出手打人的人的,但到了采访的最后,就变成了鄙视第三者。她在县城电视台有限节目里走进了广大农村,也被他们村的村民看到了。村民都认为她是他们的耻辱,是那种不要脸都到电视上去的人,见她回来,也不再遮掩了,都像君子那样凛然正气的骂她。“你把我们的人都丢尽了,你滚吧。”还有那种道貌岸然的大婶,要贴到她脸上了,说:“姓贺的,你走吧,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她到家,婆婆早就等在那里,婆婆说:“新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正赶着回来,他要跟你离婚。”婆婆又说:“你还活着干嘛,你不如死了算了。”婆婆看她一眼,说:“你就像癞蛤蟆一样恶心我。”
隔了几秒,丈夫的电话来了,他说:“开始他们说的那些我都不信,但是这次我看了对你的报道。开始我觉得娶个漂亮的老婆就好,管她做没做过鸡,现在才知道你天生就是做鸡的,骨子里就是个鸡。现在我要和你离婚了,其实我和你结婚就是看的你的美和你那10万块钱。”贺兰兰的前夫因为死在工地上,她获得了10万的赔款。她放了电话才知道,他对她的历史是清楚的。她也听出了她从来就没被爱过,他在乎的是她的美丽,实现了一个跟漂亮女人睡觉的梦,他在乎的是她的钱,实现了很容易就得到10万的发财梦。她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她看了一眼插在车锁里的钥匙,她像钥匙扣上被吊起的老鼠,无依无靠。婆婆的眼睛在背后像两眼深井。
她骑车来到了县城,这用去了她半小时的时间。她来找她的相好,她停在一所平房前。房门打开,却是一盆凉水冲她泼过来,冰的她脑子停转了秒,她睁眼后看见紧闭的房门。她疯一样的骑着车子,衣服被风吹干了。路过候车站时看见了曾经认识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在十几天前还说想见她,可如今她走过去,他却装的像陌生人一样。她伸过去的手被男人的烟头烫了。手心紫红,男人的嘴角升起一缕冷漠的烟雾。她骑上车,右手不敢握车把。在县城的外环路口,她等红灯,旁边的清洁工人走近问:“你不是电视上播的那个第三者吗?”坐在路牙子上的清洁工说:“这还有错,她长得太漂亮,一眼就能认出来。”她骑车就走,赶巧绿灯亮了,她想的是被车撞死算了。她在县城边缘的一个旅馆住了一晚,早晨起来退房,老板说认识她,说她就是电视台上的那个第三者,他说我猜的对吗?我如果猜中就请你吃饭。贺兰兰看着老板在她面前张牙舞爪,有些调戏的意思,她说:“你猜对了。”老板说:“我请你吃鸡吧。”她说:“你自己吃吧,你这混蛋。”老板冲着离开的贺兰兰骂:“我就吃你这只鸡。”她离开了县城,经过自己的村庄,向着老家的那个方向去了。后来她就绝望的出现在栓牛村的公路上,像个妖精离村庄越来越近了。
往事像麦芒扎满了她的周身。风从无人的土崖间穿过,草木响动,阳光青草的气息炝人。阳光掠过土地发出隆隆的声音。她站起来,缓步走向白石井架,她扶住被太阳暴晒的石头,石头却是冰的。眼皮底下是一潭冒着阴气的井水,她顺顺头发,往前伸出一脚,另一脚跟上来,站到了井沿上。井水里有一个倒影,她看到了此时的自己。一个小跳,她消失在井架旁边,像石头那样沉落。
她如块石头一般碰撞着井壁,井壁毫发未损,她却伤痕累累。井中的空气被挤压着往上窜,被她听见如鬼哭狼嚎。头部和北部受到了撞击,致死的昏厥让她落在井底儿没有疼痛的感觉。
漆黑一片,这里的气息和外面的阳光青草截然相反。水是冰凉的,她的身体流出暖流一样的东西,她插在水里的脚便觉得水是温和的了。她扒住发粘的石头往上耸身子,她没费多大的劲儿就爬上来,她坐在石头上,脚能踩着井底儿。她朝上看了一眼,是如玻璃一般的蓝天,她没有死成。
自杀未遂的人,是不会在想着去死的。他们尝到死亡的滋味,才知道死并不是以前认为的解脱。贺兰兰坐在石头上,她想到了落下前看见的自己,知道那是个幻影。
这是战胜死亡之神的胜利。贺兰兰等待着出去,认为这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儿。她不去想具体出去的办法,她害怕这冲淡她要活下去的勇气。她喊一声:“有人吗?”她看到自己的声音冲出井口,最终在河沟子里做消散之状,被长势旺盛的青草隔绝。她想到了曾经看见的那条悠闲的狗,她希望狗能叫两声,或者跑到井沿这里狂叫。她想到自己在这个村庄了并没有遇到一个人。她又喊了一声:“救命啊。”这一声走得太近,刚到了井沿,她也被在喊出的“救命”吓到了,她想到了这是荒无人烟的河沟子,这是人极罕见的河沟子。她要做的第三次呼喊,因为恐惧而没有进行。她不再想有人来救她这件事了,她不敢去想了。
她又开始回忆往事,这次回忆的路程走得更远,到了她初中毕业后的时期。她走进县城宾馆的大门,最开始的青涩一闪而过。她想到了做小姐的事实。这个让她以后的生活充满耻辱。她曾多次不情愿的想起,怨恨那时的自己。而现在的回忆也难以再现真实,描绘她当时心境了。她当时不觉得是耻辱,一如花天酒地是她对青春的注释。她的回忆在那些交易的画面上闪过,最后又回到最初的青涩。因为这里才是她命运的折点,她也希望从这里找到她此刻沦落到死亡之境的种种因素。
她从小被娇惯,初中毕业后还有不劳而获的想法。她听说在酒店里打工比较轻松就去了酒店,去后不久就认识了小丽。小丽的活儿更轻松,小丽还劝她也去陪酒,这样会有小费。小丽也是无知少女,待到贺兰兰陪酒后,她却染指了床上的生意,小丽又劝说贺兰兰。两人都有一个梦,等有了钱开个服装店,她们见过一个姐姐,开了一个大的服装店,而且生意兴隆。她们觉得这样挣钱比较容易,她们的打扮成了街头一景,她们不知道这种景观还有其他的意味。于红灯区见过她们的,会为她们年纪轻轻染指此业而感到惋惜。爱慕虚荣像陷阱一样让她们越陷越深。她们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成了自然便不会在想着改变。本该是纯洁的青春却变得欲望重重,纸醉金迷充满铜臭,充斥着色情。此刻的贺兰兰看到自己青春的影子,惋惜不已,意识到如果当初自己打工挣钱,不放弃任何学习机会,到了现在绝对是另一番境况。错就错在她对青春的无度的挥霍,又经不起各种诱惑。
贺兰兰的回忆缓慢的如岩浆的涌动,而井外的世界时间匆匆似水流。她感到自己才被困半天,可真实的时间却过去了一天半。
这是个有鸟叫的清晨,柄林站在河沟子之上,眺望远处的玉米之海,后来看了自己家的田地。那块地在河沟子南岸,地里的玉米的幼株又长高了不少。他不经意看了白石井架一眼,引起了少许的回忆,回忆里散发着破旧而衰败的气息。他看见有一辆自行车。他的眼光一闪而过,又落在白石井架上,他在白石井架那里确认出现自行车是一种虚幻。可他再次看见了那辆自行车,晨雾点缀着阳光的斑点,自行车上闪耀着几道光芒。自行车还可以称之为新,柄林确定它是外来之物,栓牛村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自行车出现在这里。他有几分恐惧还是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自行车旁。他看见了自行车破损的斑点,除了这点瑕疵,这应该算是一辆新车。车轮下的青草已经没有了明显的压痕,它们旺盛的长势把车轮包裹起来。柄林抹了一把自行车上露水,车上却有寒冬的冰冷。他四下看了一下,村庄、土崖、树木,青草一闪而过。他到了井旁,暗示自己不要不留神掉下去。阳光已经明快起来,柄林的手臂发痒,他的呼吸有阳光的热气。柄林想把井盖上,他又看到了那辆自行车,联想让他一阵发怵,“有人跳井了”,他又认为这不可能。这毕竟是新时代了,跳井,喝农药的自杀行为都快是典故了。他找了条石井盖,另一块是一个模样。他小心下放条石,条石还是碰出了闷声。他想到了“深不见底”的这么一个词儿。这时贺兰兰的呼救传上来——“救命”。贺兰兰正是在那一声中醒来,她抬脸看见井口成了长方形,便知道有人在盖井盖。柄林听到女声的呼救,后退几步,看了那辆自行车,看见自行车锁上插着的钥匙扣上挂着一只老鼠模型。柄林靠近井口,女人在不断的呼救。柄林说:“你是人是鬼?”贺兰兰说:“我是人,快点救命啊。”柄林起来,希望在远处能看见人影,他看见东边有两个人影,他朝他们“哎”了一声,跑过去了。他跑过去,看见一个妇女和她的儿子。柄林说:“有人跳井了,你去做个证人,我再去喊村里的人。”妇人扔掉锄头便跑过去,她的儿子跑在她前头,她喊:“熊团团,你离远点。”柄林到了村边,大喊起来:“快点出来,快点出来,有人跳井了。”柄林转身撞到了鲁志,鲁志拉住他,说:“狗日的,你喊的啥?”柄林喊:“在那里,有人跳井了。”跑出来许多的人,毕竟跳井是一件稀奇的事情。鲁志跑在最前面,井架周围站满了人,井口周围围满了脑袋。
栓牛村的广播已经喊了:“所有的人都到河沟子里去,小组长点好各组的人,看看谁不在。”这声音歇斯底里。喊的人是刚当上村长不久的鲁奇,鲁奇以前是黑社会,当了村长照常是黑社会。
鲁奇来到现场,问鲁志:“是个什么情况?”鲁志说:“井下有个女的还没死,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人。”鲁奇问:“怎么看不到人影?”鲁志说:“太黑了。”鲁奇便拨通120的电话:“120吗?栓牛村有人要急救!”他拨通了110的电话:“110吗?栓牛村有命案。”鲁奇又站到高处,冲人群喊:“小组长都把名点了吗?少了谁?”五个小组长跑过来说:“全啦。”又跑过来一个,说:“差卫民。”鲁奇扯破嗓子的喊:“卫民呢?他妈的卫民去哪了?”卫民媳妇站了出来:“卫民在东山锄地呢。”鲁志便对人群喊:“120,110一会儿就到。”他来到井口,井口上只有他一个脑袋。鲁奇喊:“井下的还好吗?120马上就到,马上就救你。”贺兰兰说:“谢谢啊,谢谢。”
鲁奇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像往事里的一种事物。老农拿来了架子和绳子,不等120了。鲁奇又问:“你家在哪里?”贺兰兰说:“宜阳的。”鲁奇很陌生的一个地方,鲁奇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贺兰兰说:“贺兰兰。”这时鲁奇被拍了一下,他以为是村民,不料看到的却是警察,鲁奇说:“井下的人还活着。”鲁志退到一边,他念叨着贺兰兰的名字,往事被薅住了线头,一串的拉出来。
鲁奇17岁的时候,在“向阳宾馆”认识了贺兰兰。那时的鲁奇还默默无闻,为能认识贺兰兰高兴不已。贺兰兰的精美脸庞、温柔的声音都让他难忘。警察一看状况便打了119。鲁奇打电话给电视台,接线员说:“你说的已经有人说过了,我们正往那里赶。”
消防战士来了,战士把自己拴住,下去把贺兰兰背上来。滑轮在滚动,战士缓缓下降,贺兰兰激动地看到了救命恩人。贺兰兰自己把一根绳子栓在身上,战士先上去。贺兰兰缓缓上升,电视台记者把摄影机对准了井口,贺兰兰的面目显现出来,一条毛巾盖住了她的眼睛,她肿起来的脸还是被众人看到。看过之前第三者报道的,都不会把贺兰兰当成那个人,鲁奇一眼认出了她就是15年前曾是朋友的贺兰兰。
贺兰兰被放到担架上,鲁奇凑过去问:“你是贺兰兰吗?”贺兰兰眼睛被蒙住了,说:“是。是你救的我吗?”鲁奇说:“我是鲁奇,15年前,在向阳宾馆,我们是朋友。”
贺兰兰被送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飞奔起来。她想到15年前,她和鲁奇站在一家台球厅的门口,西边的天空上有一个很大的落日。鲁奇说:“你很漂亮,做那个太可惜了。”贺兰兰看着鲁奇,看见他稀拉的17岁的胡子映了夕阳的残红。
她15年后与鲁奇相逢,不知道鲁奇变成什么样子了。
2008年7月22日手稿
2008年7月24日11:32:00打印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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