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红线谁牵?呼延东亮

发表于-2008年07月29日 下午6:09评论-1条

一、爱巢

彩线慵拈伴伊坐,

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

苏甫特已经鳏居五年了。

五年前,他不但失去了家庭(在妻子的主动下,他们离婚了),而且简直丢了魂儿。“窝窝囊囊,算个什么男人!”——在妻子如此论断之下,堂堂男子汉的自信,他哪儿还保留着一丝一毫呢!这几年枯木死灰般的日子里,虽然有朋友几次劝他再续新弦,他都摇摇头,用沉默谢绝了。

可是,自从他办公桌的对面出现了斯委缡这个女人,这口古井就渐渐起了波澜了。

苏甫特是个会计,资格不算多老,也快十个年头了。缡缡(在局里,人们都这样称呼斯委缡)是半年前调到财务科来的。真是个乖巧人,处处讨苏甫特的欢喜。业务上,她低声下气地向他学习,请他指教。人聪明,学得快,没多长时间,就成了他的得力帮手。生活上,变着方儿关心他,体贴他,给他沏茶倒水不用说,还常常从家里带来亲手烹制的小吃小菜。江南风味,吃起来满可口的。缡缡的文化程度不算高,但她天生慧质,伶牙俐齿,工作之暇聊起天儿来,社会见闻,影视歌坛,家长里短儿,样样儿都能来上几句儿。至于她的模样儿,那没得挑剔,是局里“三大美人儿”之一。当初刚进局里时,二十出头儿,甜甜的脸盘儿,高挑的身材,哪个男人见了不多瞅几眼哪!如今虽说大了几岁,可是徐娘未老,丰韵依然啊!苏甫特觉得,跟她在一起,不论是办公,还是聊天儿,都那么舒坦,那么惬意,真是人生的美妙时光。于是,这间小小的、只坐着他们俩的办公室,就成了苏甫特恋恋不舍的幸福小巢了。

渐渐的,他的心眼儿就活动起来,“要是能跟这个女人在一起过日子,这辈子也就算没白活了!”

他这个美梦,实现的可能有多少呢?

按说,这一男一女,虽然都结过婚,但眼前是鳏夫寡妇。苏甫特那个男孩儿由他前妻带着;缡缡跟她的女孩儿一起生活。他们结合在一起,一家三口儿,小日子过起来,该多幸福啊!

然而,一个老实男子,娶一个风流女人,会是一个美满的组合吗?

缡缡离婚后,曾经谈过几个对象,闹得满城风雨,却没有一个成就婚嫁。她和那几位男士谈情说爱的点点滴滴,就被添油加醋,成了大伙儿茶余酒后胡聊瞎侃的话题儿。

如今,苏甫特跟缡缡关系一天天密切,局里的上下人等,自然又关切起来了。

“看出来没有?这些日子,老苏跟缡缡好热火哟!”

“老苏这样儿的老实头,也叫缡缡钩住了!——你说,她会嫁给他吗?”

“嫁?我看她也就是逢场作戏,逗他玩儿玩儿罢了!跟这种女人黏糊,老苏他能吃上好果子?……”

这些议论,只是背后瞎嘀咕,当然没人跟老苏、缡缡当面说出来。所以,他们还是热火他们的。老苏在情场上是幼稚园的水准,根本想不到别人会怎么说;缡缡呢,经得多见得广,有所耳闻也不在乎:“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管得着吗!”

酝酿了好久,这天苏甫特终于向缡缡倾诉衷情了。

下午,办完了公事,他俩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他看着她那张俏丽的脸盘儿,看着那两片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吐出一句句悦耳动听的话儿,不禁有点儿意马心猿,难以自持。冷不丁的就来了一句:“缡缡,我想……我想跟你做个……朋友,可以吗?”

“朋友?咱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当然是。可是,我是想和你做……做比一般朋友更……更好的那种……朋友……”

“哦……”

“唉,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苏甫特打开了话匣子,“跟她结婚七年,人家常说的‘爱情的幸福’啊,‘家庭的温馨’哪,跟我一点儿不搭界,窝囊气倒受了不少!跟她离婚以后,我倒觉得解放了,可也就成了一个死人!……”

缡缡静静地听着,心想: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谁说他是个傻瓜呀!

苏甫特的话题儿一转:“缡缡,自从身边有了你,我的生活就变了样儿!我觉得,自己身上的活气儿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以前我那个老婆骂我:没有男人味儿,我自己也怀疑,我算个男人吗?……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喜欢一个女人了!……缡缡,这一切,都得感谢你啊!是你给了我生活的信心、勇气。是你让我知道,生活是这样美好,被人关心、被人……喜欢(请你原谅,我用了这个字眼儿),是这样……是这样幸福!……天天都想跟你在一起,一分一秒也不想离开你,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本来只想随便听听的缡缡,被苏甫特这些话感动了。经历过和一个个男人交往的她,却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话!那些男人和她在一起时,只知道寻求快乐,哪儿有人会这样掏心掏肺地向她倾诉!真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这块看来硬梆梆的石头,心里还蕴藏着这样丰富的感情,是个多情种子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看着他那一片痴情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一句话溜出了嘴:“可是,我这个人……不好,恐怕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怎么不好啊?我觉得你挺好的!”

“我的名声不好。局里关于我的那些……流言蜚语,你没听人说过吗?”

犹豫了一下,苏甫特说:“听说过,可是我不相信。”

缡缡笑了:“你真是个老实人。我告诉你,那些话并不全是瞎说,有些是……真的。”

“真有那种事?你真的跟别人……?”

“跟别人怎样?”缡缡嘻嘻笑起来,“你是想说,跟别人乱来,是不是?”

苏甫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哈哈哈……”缡缡笑得更开心了,“我真的跟人乱来过呀!”

“跟……跟谁呢?”

“跟……跟我喜欢的人呗!”

“那你……喜欢我吗?”

缡缡点点头。

“那你……跟我也能……乱来吗?”

“跟你?不,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应该找比我更好的人,我不想害你呀,傻瓜!……”缡缡的脸忽然一板:“哎,今天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想跟一个女同事乱来?一个堂堂的会计师,说出这种话来,就不怕失了你的身份吗?……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就不怕吐沫星子把你淹死?”

苏甫特慌了:“我……我……我是信口胡说,你……你可别生气呀!”

“我生什么气!……唉,放安稳点儿吧,别胡思乱想了!……下班铃儿早响过了,还不回去?我可要走啰!”说完,缡缡站起身,袅袅婷婷的,就离开了办公室。

二、甜唇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温庭筠

第二天上午,苏甫特没到办公室来。

缡缡没闲着,她整理了全部的帐册;然后,又细心地打扫了办公室。一边儿干着活儿,她一边儿想:“这位,怎么这么禁不住事儿啊!跟个孩子似的,几句话就受不了了,班儿也不上啦!”

晌午,她拿着点儿吃的,来到苏甫特住的房间。离婚之后,他就搬到这间单身宿舍了。

敲了一阵门,没人应声。“没在家,到哪儿去了呢?”她想了想,“哦,可能到那儿去了吧?”于是,她直奔财务科的一间存放新旧帐本、单据的库房,她知道,有时候苏甫特爱一个人在那儿呆着。到那儿一推门,吱的一声开了。缡缡走进去,没开灯,黑黢黢的,一股霉味儿。扫视了一圈儿,苏甫特躺在一张空床上呢!

“嘿,真行,在这儿躺着哪!也不吃饭,不知道饿呀?”

一听是缡缡的声音,苏甫特赶紧坐起来。“哎哟,缡缡,你怎么来了?”

“一上午不见人影儿,一个大活人失踪了,都在一个办公室里坐着,能不找找吗!……嘿,在这儿干吗哪?”

“没……没干吗,这儿清静,一个人……呆会儿。”

缡缡在他脑门儿上轻轻戳了一指头:“在这儿躲清静,你呀,有病!……”她把饭盒递过去,“别钻牛犄角了,人是铁饭是钢,先吃点儿东西吧!”

苏甫特打开饭盒盖儿,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哎哟,生煎馒头!”心里一热,泪珠儿差点儿滴下来。“唉,没白活,还有人惦记着我!”

缡缡在对面儿一个方凳上坐下来。“不惦记点儿你,大会计师要是饿坏了,那是局里多大的损失呀!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追究起来,还是我给气的哪!”

“不不不,没你的事儿,都怪我自己……”

“先别忙着检讨,生煎都凉啦,快点儿吃吧!——还让我一口一口喂你呀?”

心情一好,饿劲儿也上来了。苏甫特一阵风卷残云,霎时间,一饭盒生煎馒头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他打了个饱嗝儿,“要是来碗热汤……”

“美的你!”缡缡的手指头又伸过去了。苏甫特歪头一躲,才没戳着。

“唉,你这个大男人,心眼儿啊,比针尖儿还小呢!……也怪我,不了解你,说话不小心,气着你了。昨天晚上我想了半夜,想来想去,都是我不对,辜负了你一片真情……”

“缡缡,你真的这么想?”

“骗你干吗?”

“人生难得一知己。缡缡,你就是我的……红颜知己呀!”

“哎哟,好酸!……那些文绉绉的词儿呢,我也不懂,反正我想定了,愿意……跟你好!”

“那……怎么好呀?”

“怎么好都行!”

苏甫特喜出望外,这一幕,他在心里想像、演习过不知多少回了,这个时刻终于来了,他按着“预案”,熟练地走到门跟前儿,喀哒,碰上了门。

“锁门干么?”缡缡的声音颤颤的,“别……,咱们真好,就别……”

别?别什么呀?苏甫特没去多想,只顾说自己的:“让我……亲亲你……”

“亲我干吗?”缡缡想抬身就走,可是,不知为什么,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了……

坝被冲开了,情感的波涛一泻而下……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忘情的、最甜蜜的时刻。

事情进展得这样快,一个情场上的生手忽然这样大胆、狂野,缡缡真没有想到啊!虽然有些被动,也如醉如痴了。

“你的心跳得好快……早就喜欢你……”她喃喃地说着。

“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傻乎乎的,像个孩子……”

这天夜里,苏甫特躺在床上,心里甜甜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缡缡的话回响在耳边。她为什么说“别”?……噢,明白了!……是为了保持他们关系的纯洁吗?是怕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快吗?……她是对的,不能轻易地走到那一步。她还没成为自己的老婆啊!今天的举动,已经越过了“男女之大防”,犯了“错误”了。如果再进一步,做出那种事来,局里的人们会怎么说呢?他有点儿怕了。

可是,缡缡那颤颤的声音,那些比蜜还甜的话,……他从来没享有过的这一切,现在都属于自己了,多么美妙啊,他能“到此为止”吗?……

胡思乱想,下流!……他骂着自己,不敢往下想了。

苏甫特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缡缡也躺在床上,回味着今天跟苏甫特亲热的情景。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幕……一个一个男人熟悉的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他们都向她表达过爱情,也跟她亲近过,可是,像他爱得这么纯,这么真,这么痴的,有吗?没有,没有,从来没有!……那么,嫁给他吗?嫁给他吗?——真的那样儿,后半辈子倒也有个依靠了。

迷迷糊糊的,她进入了梦乡。

三、碎瓶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商隐

两个月后。

这天上午,缡缡从省城出差回来了。借着出差,她把四岁的小女儿濛濛带到省城的外婆家,外婆让濛濛到她那里过夏天。中午,苏甫特高高兴兴来到缡缡家。十来天不见,想念的滋味儿有点儿苦,又有点儿甜。

一进屋,回身把门关住,三步两步朝缡缡走过去,眼前闪动着她雪青色的衫子,好鲜艳哪!

缡缡扑到他怀里,两人紧紧搂着。停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他:“想我了吗?”

“好想啊,你再不回来,我就……活不成了!”

“嘻嘻……也会说甜言蜜语了。跟谁学的?”

“跟你呗!”捧起她的脸盘儿,“让我看看你……在省城做的头发吧?”

“嗯。漂亮不漂亮?”

“真漂亮!”

“知道是为谁做的吗?”

“谁知道……是为谁呀!”

“傻家伙,俏皮话儿也学会了。还不是为了你——没良心的!”指头在他后脖颈上轻轻戳了一下……

“你猜,我给你买什么来了?”她推开他,跑过去打开旅行包,拿出一件银灰色的上衣。“来,穿上试试!”

他像个木偶似的,任她摆布着,换上那件时新式样的休闲衫,走到衣柜前面,大镜子里出现一个挺潇洒的身影。

“哎呀,真漂亮,真有几分像谢霆锋呢,嘻嘻嘻……”

“人靠衣裳马靠鞍”。三十多岁的人,平常邋邋遢遢的,有点儿老气横秋了。如今换上这件新衣裳,加上他满面的春风,少说十岁,也有人信哪!

“你再猜,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她忙忙叨叨地,从花花绿绿的盒子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糖来,放到了他嘴里:“甜吗?”

“对了,还有这种果茶,滋味儿挺好的,你尝尝!”她拧开瓶子,瓶口送到了他嘴边:“好喝吗?”

活了小半辈子,几时让女人这样疼爱过呀,他晕乎乎的,身上一阵发烧……

“别忙,宝贝儿,别忙……”

渴望已久的时刻就在眼前,咚,咚,咚……,他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可是没想到,下面的事会是那样……

夜里,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一座大山,他艰难地攀登着,两条腿怎么这样软,没有一点儿力气。她攥着他的手,拉他向上走,可是他自己太不争气了,半天挪不了半步。抬头看那山峰,五颜六色的花,绿油油的草,映着灿烂的霞光,好美啊!他急着想攀到那里,她也急着帮他,两个人气喘吁吁,滴落着一颗颗汗珠。山好陡啊,路好远啊!

终于,他俩瘫倒在半山上……

猛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

第二天早上,他无精打采地来到办公桌前,不敢抬头看缡缡。

桌上放着招待客人的烟。他下意识地抽出一支来,放在嘴里,点着了。

抽了半口,一阵咳嗽。

她一把拔走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不会抽,受什么洋罪呀!”

“唉!”他叹了口气。

“干吗唉声叹气的——就为昨天的事儿?”

见他不吱声,又说:“你呀,真禁不住事儿,这就愁上了。……哎,你从前跟你老婆一起过了好几年,两口子三天两头儿的,总得亲近亲近吧!……”

他低下头:“亲近亲近?……唉,跟她呀,一直不行。她对我完全失望了,我也没了一点儿信心。我们哪,也就是名义夫妻……”

缡缡心里咯噔一下。“名义夫妻……”她轻轻念叨着这四个字。“哎,对了,你们不是……有个孩子吗?”

“她想要孩子,我们又不能生,前几年就抱养了一个。”

“你们的孩子是抱养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呀?”

“她不在咱们局里上班,我们又不住在咱们家属院儿,详细情形你怎么会知道呢!”

…………

夜里,他躺在床上。“窝窝囊囊,算个什么男人!”前妻的话又响在耳边,她真没说错啊!

以后怎么跟缡缡对面坐着呢!以前他看她,是无限的恋;今后只有无限的愧了。以前她看他,是深沉的爱;今后只有深沉的憾了。他怕看那样的目光。辜负了爱自己的女人的一片蜜意柔情。唉,既然无以相报,又何必在这儿滥竽充数呢!……

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陶局长跟他说,让他到东北一所大学进修两年,他舍不得离开缡缡,缡缡也不让他走,正在推辞着。干脆,明天就告诉陶局长,他愿意去。去吧,去吧,离开这里,远走高飞,从亲爱的人面前消失,从眼前熟悉的人们面前消失吧!……

第二天一上班,苏甫特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缡缡。

沉默了一会,她说:“你……想好了?”

他点点头。

“也好。……你是老会计了,再提高一步,挺好的事……”她的声音那么轻,像在自言自语,眼眶里泪光闪闪。

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也哭了许久。看来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如今,他想出这个解脱的法子,她只有斩断情丝,表示赞成了。

“唉,三十多岁的人了,能学个啥呀!”他脸上绽出一丝苦笑。

“不是说,活到老,学到老吗!”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在外面多保重啊!”

“谢谢你……”声音有些哽咽了。

本来他还想,她会再一次安慰他,劝他,留他,但他失望了。

没出息,还幻想什么!——他斥责着自己。没人留没人劝,无牵无挂,痛痛快快离开,这不是最好不过吗!

一周之后,他坐在回老家的火车上。东北那所大学开学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他请了探亲假,去看望老妈妈。

无心看车窗外的风景。虽然努力不去想,这些天的事还是甩不开……

又想起这几天琢磨着的、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首“诗”——也不知道能不能称作诗,只是心里的一番话吧!走之前,他塞到办公室她的抽屉里了。

七彩玲珑

好华丽的一只玉瓶

插一束素雅的花

浓与淡默默相融

记得七七四十九天

他俩的手儿不停

把一颗颗宝石

镶嵌在它周身

这颗是甜蜜

这颗是温馨

这颗是琴和瑟

这颗是雨和云……

人人见了它

都要睁大眼睛

天上的星星

也羞答答匿迹遁形

本来轻轻盈盈

他却觉得千斤重

手一滑,砰!

顿时满地凋零……

她失声痛哭

他顿足捶胸

全是他的错啊

毁了这爱的结晶

碎了

两颗炽热的心

碎了

一段缱绻的情

走吧,走吧

还给她一片宁静

走到天涯海角

做个野客孤魂……

忘掉他吧

忘得干干净净

他时乖命蹇

本没有这样的福分

他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一个梦

梦里她又笑了

对着另一只七彩玲珑……

四、冷雨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

七年之后。北方海边的一个避暑胜地。

软软的沙滩,数不清的红男绿女。

一张塑胶布上,苏甫特仰面躺着,结实的躯体,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两岁的儿子在他身上爬过来,滚过去。

“爸爸,我要骑大马!”

兴许是累了吧,他只顾躺着,迟迟不理睬。

儿子摇着他的身子,嫩嫩的声音继续叫着:“爸爸,爸爸,我要骑大马!”

穿淡蓝色泳装的妻子在一旁说:“小虎要骑马,你就让他骑一会儿嘛!”

“好,爸爸让你骑!”他把小虎抱到旁边,自己翻过身子,两手和膝盖着地,趴在那儿。“来,儿子,上来骑呀!”

小虎爬了几回,才爬上去。苏甫特在沙滩上开始了爬行。

“骑,骑,骑大马!……”在爸爸脊背上,小虎摇摇晃晃的,一边骑一边喊着。……

不远处,斯委缡(她是局里安排,到这里疗养的)笑眯眯地看着这场景,眼光里充满了羡慕。这一家子,真会玩儿!……要是濛濛跟我一起来,该有多好!濛濛十一岁了,骑大马的年龄早过去了,可是她游泳游得挺好啊!一直都是在游泳池里游,要是到了这里,在海水里漂一漂,她该多高兴!

看着看着,突然,那个爸爸抬起的头转过来,怎么,会是他?又仔细看了看,没错儿,就是他!

缡缡差一点儿脱口喊出来:“苏甫特!”

不能喊啊,要是一喊,该出现一个多么尴尬的场面!孤孤单单的她,面对那样一个美满的小家庭,她受得了吗?

泪水涌到眼眶边,心里酸酸的,她想大哭一场,又想立刻离开这里,可是忍住了——她还想再看一会儿,就让痛苦把自己折磨个够吧!

怕他认出她来,她躲在了别人后边。

那个男孩儿嚷着要下水,年轻的妈妈带他去了。苏甫特还躺在那儿。缡缡贪婪地看着,那浅棕色的身体,显得壮壮的。她不由得想起过去那苍白的“搓板儿”——她常常这么嘲笑他。如今他棒得多了,她心头浮起一丝喜悦,又有些凄然,那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老苏,你看,小虎能游这么远了!”妻子在那边叫着。小男孩儿扬起小手儿:“爸爸,爸爸!”

“小虎,加油!”他也向儿子招手。

这孩子又是抱养的吗?……不,不像,瞧那模样儿、神气,活脱儿一个小苏甫特!

这样的美满家庭,为什么会属于他和另一个女人,却不属于他和我呢?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吗?……

不回到我身边,却在远方跟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没良心的东西!”越想越恨,她差点儿骂出声儿来。自己痴心地等了他七年啊!

可是,他让我等他了吗?没有,不是还有那首诗吗!——“忘掉他吧,忘得干干净净……”

他说得明明白白,只怪自己太傻了。

世界真是太小,他们幸福的情景,偏偏让自己看见。残酷的老天,为什么这样惩罚一个不幸的女人呢?

都怪眼前这个小女人,是她抢走了自己的男人!

她长得美吗?不,可是她年轻啊,那青春活泼的气息,自己早就没有了。

“狐狸精!……下流胚!……”一个个恶毒的字眼儿涌到她嘴边。

妒火从她心底萌生,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猛烈,她按捺不住了,真的按捺不住了,她要扑过去,把这该死的女人丢到大海里去!

就在此刻,陡然间,乌云四合,狂风大作,几道闪电,几声脆雷,哗……大雨倾盆而下……

浴场上的人们惊呼,狂叫,向着岸上、向着能遮风雨的地方奔跑,乱作一团。

冰凉硕大的雨点打在缡缡的头上、身上,她几乎失去了自我,任凭人群的推挤,裹挟……

还好,一阵狂风暴雨的袭击,缡缡没有感冒。

晚上她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的事,心宁静得像古井里的水。

耳边仿佛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郎君和一个妹子,想成为同床共枕的一对儿夫妻,有那么容易吗!没有我的红线拴着两个人的脚,都是痴心妄想罢了!他和你的脚上有那根红线吗?没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脚上,才拴着那根红线呀!你又何必怨天尤人呢!”

难道爱情就不能争取,红线就不能求索吗?

“当然能。对那些苦心求索的人们,我会赏赐给他们红线的。可你在他身上下了多大工夫?差得远啊!”

说得对呀,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爱的信念太不坚实,轻易就放弃了;心眼儿也太小了,光知道嫉恨,不知道宽容。自己半途而废,还不许别人百折不挠?再说,看着心爱的人幸福,也该欣慰呀!……好险,没做出傻事来。是那场劈头盖脸的冷雨,把我胸中的一团妒火浇灭了,把我的心浇得清醒了!

老天爷,谢谢您,是您拉了我一把呀!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8-7-30 8:11:3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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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故事很好,文笔稍显不足。另外,希望下次注意排版:)

文章评论共[1]个
呼延东亮-评论

季锋先生:谢谢您的修改和评论。排版方面,我愿意改进,具体事项请指教!
我诚挚地希望得到您和其他文友更多的品评,您能告诉我,有什么途径吗?at:2008年08月01日 早上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