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我们虽然是同学，但没有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二十二年之中，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但当我见到你时，我还是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你的名字。你也同样地显得一见如故的欣慰。你除了身材胖了些外，那红红的脸、闪动的眼，跳动的眉，依然如故！你就像一曲意蕴与节律依旧、乐韵变得深沉了些的曲子，完全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的风味。你说我变了，变得比以前开朗、精神了。我说，因为参加工作后，几多挫折，为我的人生擂响了反思的鼓。渐渐地，我能在平凡的岗位上闪出一点异样的光，找到了自信的源泉。而且，在朋友们的“促合”下，又与文学重续前缘。精神上有了寄托的乐园。所以才有你今天的感觉。因此我对你说，我结了三次婚，却只离过一次婚。每一次都是幸福的。你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你笑了，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你的笑里，闪现出了二十二年前野菊花一样随意而自信的形象。

你的脸，像两个浮于水面的红苹果，仿佛跳动的音符。而且不费胭脂，总是那样坦然地、张扬地的凸显着一种胭红，一种高原上坦荡的胭红。这一形象常常让我想起民间传说笑逐颜开的寿星年画来。请别介意，这不是说你老态，而是说你像个乐天派。哪怕你和同学之间因为一些小事闹情绪的时候，你的脸一沉，赌气甩开惹你生气的同学，迈着大步走开去，人家也不会和你计较。因为你的双眼，总是不自觉地告诉别人，你的生气不是认真的，而是耍耍脾气而已。有时，你生气的事被什么打断一下，惹你生气的人喊你，你又笑嘻嘻地答应了。答应之后，你往往又觉得自己好笑，自言自语地说：“我咋要答应你呢？你不是刚惹我生气了嘛？”于是，两人又相视而笑。有时候又是你突然想到什么事情，问起人家来，完全忘了几分钟前的不愉快。可以说，你给人印象最深的，要算这一性格了。

记忆中，你好像不懂得什么叫恋爱。如果有男生给你递纸条，你会风风火火地拿交给老师。让老师去找那男生谈话。这样一来，一个传一个，很多男同学都知道你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只好敬而远之了。因为学校不允许谈恋爱，你就想借助学校的清规戒律，清清爽爽地享受农庄似的校园生活，享受青春的纯静与冥想，轻轻松松地完成学业，无忧无虑地走上社会，走向未来。

校园里，几十米长的两层楼的苏式教学楼前，左右的大花园里。花园下红鱼成群的鱼池，穿梭其上的曲廊。环转千米的过道。花径、曲廊、过道上，晨曦初露时，常常晃动着不少早读的身影。而这些身影里，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因为上课和自习的时间，足以让聪明好动的你在学业轻松自如。对于学习，你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不着补考就行。可见那时的你并不追求优秀，而是追求轻松、自然的人生。你不早退、不迟到。但上课你并不都是老老实实地听。有时你也偷偷看看自己喜欢的杂志，但并不入迷。这是你对授课老师不感兴趣的一种表现。授课老师的课讲得生动有趣，你会像一位很乖巧的小学生，坐得笔直笔直的，睁着亮闪闪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听，还不时地做着笔记。你从来不兴向老师讨教什么，似乎担心老师会责怪你上课不用心听似的。你更没有向任何同学问过作业，任何作业对于你来说，似乎都不存在问题。其实，你也有不会做的题，也有学过还不明白的地方。但只要不影响你的毕业，你并不在意。你说你的目标就是能顺顺利利地拿着毕业证走回你所在的城市。

你的形象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你的鼻子像小指头似的还显得有点不起眼。鼻翼之间，还不均匀地撒着淡淡的芝麻点儿。但你那不大的眼睛，在如瀑的披肩秀发的衬托下，像阳光一样闪着纯真的自信。那种自信，似乎对世界万物都有一种感染力。你说话让人感到有一种不得不听从的可信意味。当你发现你的话存在被拒绝的危险时，你会撒起娇来，用你的娇柔之情把人灌酒，让人不得不接受你的意见。看到身边的女生顺从了你，你就会做出小鸟依人的亲密状。被依从的同学似乎会产生一种类似母爱的心理，享受你的依偎。于是有人说，别看你不怎么样，可能你将来会成为一位女强人。

我听到这话只是笑。

因为我看出，你的无忧无虑和自信与你家庭条件优越有关。而那时的我，要靠学校的生活补助和勤工俭学来完成学业。所以，对你来说，有点自卑的我，是很难在一起说上点什么的。而我常用诸如“刀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古寒来”、“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之类的话聊以自慰，生活上总是精打细算，学习上总是笨头笨脑。

你却不同。生活上很潇洒，学习上很轻松。

和同学上街，看电影也好，买小吃也好，你会大大方方地争着付钱。囊中羞涩的同学虽然也装着要付钱的样子，但动作总比你慢半拍。于是，在半推半就中，她们便有点不好意思地享受着你的大方。你说你不想回家的话，父母会把钱寄到学校来。你说你要是回家，你母亲会带着你上街买这买那，你想穿啥都会满足你。因为你的哥哥姐姐们都参加了工作，作为南下干部的父母，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于你。你因此显得自信而娇气。你的娇气像晨雾里池中带露的荷花，让人感到一种清新。不过，因为你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比较优寻常外貌，才让你自信的神情里少了些让人讨嫌的傲气。显得如山野里芬芳自由的花那样可亲可爱。

你说你最看不起写《淡蓝色的野菊花》这样一篇让老师作为范文在全班朗读的那个人。你说她文章写得像珍珠玛瑙，为人却不如粪草。这人在当时臭名昭著的xｘ山村，被警察送交学校后，你见到她总像见到了鬼似的，远远地绕道而行。

因为你性情的天真可爱。好多女同学都把你当着一个小妹妹看待。你觉察到这点后，你很不服气。你想表现出你也是长大成人的人。于是，你开始背着老师、当着同学的面抽烟。你想以此证明你的成熟，你的社会阅历。尽管那抽烟的姿式有点作态，你还是一本正经地做出老成的样子，常把夹烟的左手举得高高的，优雅地弹着烟灰。你开始在同学中间吹你的烟龄、你的酒龄。你甚至在学校自行举办的＂五．四＂晚会上，和男生跳着舞的时候，故意把烟酒喷向人家。唱起歌来有点自我迷醉、旁若无人的样子。这样的表现，让人感到你的泼辣与潇洒。于是有人说，将来要是有谁找了你，成了家，怕管不了你。

我听了，只是笑。

毕业的时候，我们互相留言。你先是在我的留言本上说两年之中对我的印象，你说你印象最深的是经常见我听有人叫卖红豆，就拿着漱口缸，买红豆。放学后，提是网兜买小菜的样子。你说我将来肯定会是一个家庭“主妇”。希望以后互不相忘。之后，你又说你还想再给我写两句。我又把留言本递给你。你于是写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一看就明白你想让我知道你的成熟。其实我知道这是《红楼梦》里的一句话。也许你想告诉我，你看过《红楼梦》，你喜欢文学。但我回答你的，也只是谢谢之后的微笑。那时的我，因为有些自卑而内向。

临毕业时候，我们有一伙男生很讨嫌。专门到女生寝室谈论毕业后天各一方的苦恼和悲哀。惹得玩得好的女生抱在一起哭。我们却觉得这样好玩、有趣。你知道后说，有哪样哭的？从进校哪天起，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要是你，随他们哪个有天大的本事，任凭嘴巴能把树上的麻雀哐下来，都不可能让你流泪。平时还没怎么注意，临毕业时你表现出的寻常、平静，真的让我觉得你的成熟。让我觉得你给我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留言不是空穴来风。

2008年5月20日那天下午，有同事说请我到某某办公室，我有一个同学来了。但没想到是你。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脸型，你的身材都发福了。但容貌未变。说话的语气未变。你说“哟！老同学，我们又见面了！”你的话语里，没有沧桑的感慨。你说我的额头为什么这么光了。在座的同事说这是聪明绝顶。我说因为脑子不好用，每遇问题，抠个老壳转个弯，一次抠掉三根头发，这么多年来就成了这样。你说我过得还挺开心的，真会开玩笑。我说你还是老样子，除了胖了点，眉目、脸色、声音、轮廓，给人的感觉上都还没变。还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你说谢谢。

十年前我在监督部门的时候，我们因为同行，在省城一次培训班上相遇过。那时你说你已在省财经学院脱产学习了两年，取得了大专文凭。你说大势所趋，还是要拿个大专文凭才行。而我，老是艰难地在自学的道路上跋涉。你说要不赶快混个文凭，怕没有机会升职。我说我喜欢文学，总想通过自学，真正地学点东西，在文学上有所追求。你劝我不要这样老实，还是现实点。这样最终是自己吃亏。现在我知道我被你说中了。不过，虽然吃了亏，但还是初衷未改。

二十几年的同学，十几年才见面。你们初来的那晚，你抽烟、喝酒，很潇洒的样子。我和大家一起劝你喝酒。你有些不耐烦了，你骂我是“叛徒”，枉自是同学，不会看顾一下。其实我想借酒让我们多有些话题。虽然你有公务在身，但应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流。

那天你的喝酒可能真的多了点。你反复强调“※※是※※的一块遮羞布”。我想阻止你都无能为力。你说你二十多年的监督工作已把这看透。我还真的以为你在工作上只是应付而已。接下来，县里给你们安排的办公地点正好与我同一层楼。我有时间的时候，去看你们一下。我几次看到你面前的资料堆积如山，你和你的同时都在聚精会神的边审阅资料，边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一副目无旁顾的严肃认真的样子。这时候，我才感到责任显得沉稳、老练。

于是，二十年前，同学时显得天真纯净的你，一幕幕又闪现在我的眼前。

一天，我们在效外吃过晚饭后，避开他人，慢慢地散步往回走。你说十年前，你的父母相继去世。父母的去世对你是一大损失。因为你是最小的幺儿，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是离休干部，工资福利高。你虽然结了婚，成了家，但父母依然对你百般宠爱。还帮你带着孩子，细心照料着你的孩子。吃喝玩乐，你率性而为。你说你没想过父母会离开你。父母相继去世后，你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你若有所失。但你开始审视自己了，懂得什么叫做家庭责任了。

你说道你的女儿刘青，你一副自豪的神情。因为你的女儿考取贵阳六中高中部，成绩很不错。你说你的女儿从小学到初中，你一直陪着她学、陪着他读。帮着她选买辅导资料。我说我喜欢写作，不少业余时间都花在这方面。你说写作的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孩子要是在这个阶段不关注、不多花些心思好好地教育引导，都是独生子女，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固执地觉得年逾不惑的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不能因此全让孩子占据。虽然在文学创作上我不一定能有多大成就，但这是我的爱好，我的追求，我的一种生活方式。只有这样，我才会感到充实、感到愉快。

想法的不同，我们没有因此而发生争论。

单独在一起探讨人生的时候，我说，人生必须积极面对一切，并顺其自然。人有七情六欲，因此常有这样哪样的烦恼、愁闷。但只要学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要太在意名利。淡泊一点。该尽的责任努力尽到，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子女。社会上，对得住朋友。工作上不辜负自己所在的岗位。这样，我们就算不枉为人一世了。你说，从这次四川汶川大地震可以看到，人，只要能活着，就是一种幸福。虽然活着有活着的责任，但我们应该努力而愉快地过好每一天。

散着步，聊着天，很快到了我家楼下。我邀你到家坐坐。你愉快地应邀。

到了我家，我把我的妻子和儿子介绍给你。你和他们像老朋友似的一见如故。客气了一下，我们便在一起敞开了话题。知道我妻子是位教师后，你和她谈教育，谈从教的好处，谈教育的乐趣。你说你的先生就在ｘｘ学院。你对教师很有感情。你说从教单纯，面对的教是一些可爱的未来。和他们在一起，会感到自己青春常在。只要备好课、上好课、改好作业，尽到责任就行。不像在行政部门，做事还要考虑这样哪样的关系和问题。时间长了，把人弄得世故圆滑，没有一点生机活力。你说搞教育清苦一点，累一点，但很受人尊敬。而且还有两个假期可以轻松轻松。

面对我儿子，你问了问他的学习情况，和他谈起了他最怕学的英语。你把你女儿在初中时如何学好英语的经验和他讲。你说，不能跟在老师的屁股后面跑。要学会自己想办法跑在前面去。你说你女儿从小学四、五年级就开始学英语。因此上初中后，英语比较优秀。为了突出她的成绩，你要求她每个星期运用学过的英语单词写一篇小作文，以此进行综合练习，提高学习效果。因为大多数人没有这样做，而你的女儿这样做了，所以她的英语成绩在班上很突出。你说我儿子一看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有天赋的孩子。只要肯努力，学习成绩一定能搞上去。

你说你为了女儿，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尽量放在对女儿新课程的学习上。学在女儿的前头，以便辅导。并且还经常和班主任老师交流，请班主任多多给予鼓励。因为孩子都喜欢得到表扬。表扬会增加学习的信心，成为学习的动力。

听了你这一番话语，我感到了你与二十年前的不同。但你说话的自信，语气的执意，率真的表情，还是让人感到二十二年的岁月，对于你来说，没有多少沧桑可言。特别是我们在一起轻松自如地交谈、说笑的时候，你我的自信、开朗和不时表现出来的童心，让我们忘却了岁月的沧桑，忘却了人生的变故，忘却了生命的极限。因此我说，在我们之间，过去的二十二年，像是没有沧桑的岁月。也许，是我们的自信、开朗和童心，让过去的岁月不再沧桑吧。或者说是我们因此而冲淡岁月的沧桑。

为此，我想送你十六字的人生感想：

童心永葆，生命常新；

得失皆笑，坦然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