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八岁。我还未来得及在心中勾勒我未来的白马王子,他便迫不及待的闯入了我的生活。这一切完全令我措手不及。我在心里还嘲笑着别人早恋时,我自己却也跌了进来。
人们都说初恋是美丽的,而我却觉得没有谈恋爱的世界才是恬淡美丽生机勃勃的,却因了恋爱变得狰狞、愁苦、孤单、泥泞了起来。
我因此失去了我平生最好的女伴。毕业后尽管我千方百计找寻她的下落,她却自顾自地做了一只断线的风筝,从我们一切旧日同学的世界飘逝了。我曾在我们别后我的第一个生日时收到她祝福的来信,我自是惊喜异常,即刻按信封上的地址给她回了信,当时她确在河北卫水。可是,我的信发出以后,竟如泥牛如海,我再也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她在那样一种境地里,还惦记了我的生日,而我于她,却只有爱与愧疚。我们毕业后的最初几年,我时不时地梦到她,白日也有时提起她,可我从来不敢深入地思考一下当时她的处境,她的心情。我一直想如果失去爱情能换来她的友谊,我是在所不惜毫不迟疑的,只是他与她都不会同意。
那时我们同在一个班,我们班的教学楼位于三楼。每日上午我们在前两节课后有一个20分钟的大课间,我和她下了课便拉着手飞也似的冲下楼去,然后,挎了胳膊在操场或者甬路上慢慢走。我们边走边聊,我们彼此没有任何的秘密。他在大课间总是趴在教室的窗户上,俯瞰我们,追随我们。我听她诉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其实没有任何事情,只是他们之间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如他趴窗户上看我们,她就羞涩而甜蜜的笑。我不喜欢他成天吆喝着唱歌,不过我并不讨厌他,并且我因为他与她之间之间微妙的关系而觉得他是亲切的,我的日记本上也记wy,那是他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后来,我忽然在一次大扫除时发现了另一双眼睛,他是深的,静的,待我有所察觉一回首捕捉时,那双眼睛却又攸忽远逝,似乎一切只是我的错觉。于是,我的日记本上开始出现wls。然而没等这件事情开始,另外发生的事情却疾速将这一切改变了模样。
那是一个下午,接近黄昏,教室里上自习的同学陆陆续续去吃晚饭了,最后只剩下我与他。忽然,他一下子来到我旁边,红着脸,极不自然的笑着,说着什么,然后扔下几页纸就跌撞着跑了。那应该不叫情书,因为我从中只读出了苦涩,然而那深重的苦涩却淹没了我,让我重新审视他歌声背后的世界。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我要经历这样一场恋爱,我在一次次挣扎着欲逃离这苦涩时,却一步步深深地陷了进来。他这最初与我接触所给予我的苦涩的感觉伴随了我生命中很是漫长的岁月。这种苦涩把我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让我弃绝了我原有的优越感,它使我从那时起便体验了最深刻的孤独。即便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重新回忆那段日子,仍然觉得那种孤独是可怕的。
如果他只是偷偷塞给我纸条,我的遭遇也许并不算得上遭遇,可他偏偏在有一天的文选课上,突然如一头狮子,从他的座位上一跃而起,他不向老师请假,也不说话,只径直到我跟前,甩下几张纸便扬长而出了教室。全班惊诧!老师惊诧!我愕然。我不知道她当时会作何想?因为她对于我与他之间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如果事情仅到此为止,也稍好一些。偏偏有一天我班文艺委员要抄我本子上一首歌曲,而那歌曲记录在我日记本的背面。我借给她,丝毫不曾想到她会顺便看我的日记!而那日记上,有wy的名字与wy与她的秘密。从此,随了我的所谓“恋爱”,我最好的女伴也惨遭不幸。她变得沉默,她不再理我,她总是躲着我,而我,并没有尝到丝毫爱情带来的甜蜜。我忧郁、孤单,急速瘦削。wls消逝得不见了踪迹;我走进宿舍,我的舍友们的谈话会嘎然而止;而我由此愈加忧郁、不满却又使得大家更远离我;最好的女伴离开了我,而我却那么想她;我想安慰她,可是伤害她的却是我;周末我回到家里,姐姐们因为不满意他家地处的贫穷而喝斥我,她们训我的话很难听;而四姐则用一封长信阐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想没有人愿意用这个观点为自己的初恋开路,如果他(她)还尊重真情与自己的话。于是,我在孤单孤苦的境地里只能一次次靠近他。
所以初恋于我,与他在一起时,所感受的是真诚与净洁,转过身来面对的是一个让我哭泣的世界。
这种感觉伴随了我五个年头。我在多次拒绝与他恋爱的情况下,最终与他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因为我早已将拒绝的话说透了,可是,拒绝一个人似乎必须经过两个人同意。为了结束那种与他在一起时常常感到的虽然温存却很迷茫,虽然甜蜜却多有不甘,穷尽挣扎却逃离不了的两难境地,我横下一条心,管它婚姻是上刀山吧,是下火海吧,跳!我闭上眼睛纵身一跳,就结婚了。
那年我二十二岁。
结婚结束了我孤单孤苦的心境,我似乎能够平心静气的生活了,似乎真的有了一个温暖的港湾。不久我从我原来的工作单位调离,随他去了他们县城,一个离我的家乡七十里的新地方。
在那个贫穷的地方,我由于种种的原因,又经历了即使在那里也属于穷人的日子。我体验着最底层人民苦难压抑的生活,我为明日的日子而担忧。我却从此越来越能体谅别人,尤其那些穷苦的人;我也从此知道,人活着其实很简单,有衣有食有遮风挡雨的住处就够了;我也从此变得坚强。
其实,当我们走出苦难时,我们就会发现苦难是福。你不屈从于苦难的淫威时,苦难就转换它的面孔,它为你净化思想,打造韧性的长于承受的心灵,它让你面对纷纭的世事,不随波逐流,而是用自己的真心一想。
感谢苦难,恰恰是这些经历,使我在遇见我的恩师时,才慧眼独具。尽管他还未得公正,可是,我相信真的正的善良的,永远会是人类的主流,它才是人类得以存在的基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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