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众多女友中,妞,是我最仰慕、最敬佩、最真挚的一个。妞清秀可人,衣着得体。她既有现代女性的前卫思想,又有传统女性的美德。她的人生充满波折,但以她顽强的意志,豁达乐观的心态,走着自己的路……
和妞相识有点喜剧色彩,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叫我嫂子。那时我刚刚结婚,暂住在单位砖房宿舍。和妞成了邻居。但当时我们见面不说话,只是轻微的点一下头。妞和我年龄相仿,常常看到一帮帮漂亮的女孩子围绕着她,个个衣着时尚,充满活力!我很羡慕她们。当时不止一次暗自伤悲,怪自己结婚太早!
一个周日的下午,只听院子的大铁门轻轻被人敲响,我打开大门,一张满面春风的笑脸映入我的眼帘。她笑容可掬的说:“你就是嫂子吧?我是你的邻居,今天洗的太多了!这些、想凉在你家?”我热情的招呼着,她把格子的床单、被罩凉在晒衣绳上,一点点的拽着抚平每一个皱褶。一看就是个干净利索的人。她小坐一会,我们谈的很投机……。从那以后开始了我们的交往,她叫我那声嫂子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我们就直呼其名了。
妞是个独生女,父亲是很有气质的老干部,六十多岁了。母亲是山东人,裹着小脚,满头白发很慈祥,常坐在大门外的小櫈上。等待她唯一的宝贝女儿下班。她比妞的父亲大四岁。妞说当年爸爸十四岁,妈妈十八岁就订婚了。后来父亲在沈阳上学,毕业后留在东北,在家庭的压力下俩人结婚了。当时令我不解的还不止这些,我暗暗的计算一下,妞的母亲四十六七岁才生她?不可思议?后来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妞的父亲直言不讳的告诉了妞。妞刚一生下来,养父母从医院把她抱回家的。只知道是一个张大夫给做主,其余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妞的母亲很干净,简单的水泥地面擦的能照人。窗明几净,小桌小櫈一尘不染。多少年后的今天我还常能梦到那温馨的小屋。
两年后,妞也结婚了,爱人是妞父亲老同事的儿子,叫张博。比妞大一岁整,他们是同一个生日,属于青梅竹马。婚后的妞是幸福的,这幸福也就有两年吧!随后烦恼相继而来……
妞喜欢孩子,可婚后一年一直没怀孕,她开始焦急,自己到医院去检查,一切正常。她让张博去,张博碍于面子不同意去,寒冬腊月她怀揣着“精子”一次次去化验。结果是精子数量不够。她按医生的吩咐,为张博煎汤熬药,精心调养。一年后她生了一个聪明健康的男孩。这也是她这半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先是妞的母亲患了脑血栓不能自理。妞起早贪黑的来照顾母亲。这时山东九十三岁双目失明的奶奶要来东北了,投奔她唯一的儿子。妞不得已把孩子放在婆婆那,和丈夫一起搬回娘家,那两年忙的妞跟陀螺一样,早晨别人还都在梦乡她就起床了,她先给奶奶倒便盆,然后再倒妈妈的。妈妈不能听到水的声音;听到就得尿床。她还得轻手轻脚的。然后开始给奶奶,妈妈洗脸,擦洗全身。奶奶瘦小枯干,可能是人老再加上太瘦的缘故吧,“下面”变成了拳头大窟窿。用大块纱布缠在手上,稍一不小心就把纱布掉里。而妈妈身体太胖,每天要给她翻身几次,换下尿过的垫子。忙完这些开始做早饭,奶奶专吃刚出锅热腾腾的,妈妈要吃凉地。
有多少次我帮着她给妈妈翻身,我都累一身汗!我暗暗佩服她孝顺!佩服她的心态!她毫无怨言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一切。奶奶床头放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小人酥大虾糖,那是奶奶最爱吃的,一礼拜吃一饭盒。奶奶叫她“妮子”说到这我想补充一句,妞,她不叫“妞”她有自己好听的名字。那时候常听山东奶奶喊“妮子”。我就开始叫她“妞”在这个世界上,叫她“妞”成了我的专利。因为没有第二个人这样称呼她,现在,为了生活我们辗转漂泊在各个不同的城市,无论怎么更换手机号码,只要喊一声“妞”她就知道是我了……。她定期的给奶奶、妈妈剪指甲,奶奶那指甲很厚,她耐心的剪,细心的磨,像侍候一个孩子。按说奶奶,妈妈和她都没有血缘关系。妈妈是养育之恩。理该如此。可奶奶刚来,她以前从未没见过。
两年后奶奶过逝了,我一直想这个老人是含笑着离开这个人世的。这时妞婚姻出现了裂痕。张博经常夜不归宿,理由是;一直以来回到这个家,感到特别的压抑,就好像回到了“敬老院”。有几次我看到张博带个女人回来,一开始并没在意,但为什么都是妞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女人来呢?后来听邻居们也有议论。我很矛盾,不知该不该告诉妞,告诉她有没有好处?如果她是我的亲姐妹我是否也不告诉呢?正矛盾时,妞来到我家。没等坐稳,眼泪顺着睫毛扑簌簌的掉下来。她说:“我要离婚了;今天有个女人到我单位来找我,女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肿得厥了起来。她问我是张博的爱人吗?我说是,问她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她说她和张博好了一年多了,为了张博她已经离婚,希望我成全他们。我说这事即便是真的也应该让张博自己和我谈。她说就因为他不谈,我才来亲自找你的,你看我的脸都是张博给打的。说着那女人哭起来。我说你赶紧走吧,我都替你丢人,如果这事属实,我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的,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愣愣望着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一会后,我说:“你有何打算?如果是……你真想离婚吗?”妞使劲的点点头。
张博回来住有过两个月,但最后还是离婚了。那女人用死来要挟,也不是要挟是真死,死了两次。第一次吃了一百片安眠片,抢救过来后她不顾父母姐妹的哭泣,第一句话就问身边的张博能不能和她结婚,张博摇摇头告诉她不能……。三天后她又第二次自杀,这次抢救了一礼拜,才算脱离危险。她苏醒后还是那句话,问张博能和她结婚不?人总是有情感的,一个女人能为张博死两次,张博也是感动的。他也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离婚的前两天张博还犹豫不决,眼含热泪的说舍不得妞……。妞说:“既然那个女人那么爱你,能为你死两次,这我做不到,对比之下我没有她更爱你。你还是选择她吧!我宁可你在她的身边想着我,我也不愿意你在我身边想着她。”张博净身出户的离开了这个家。
妞把张博的衣物整齐的装了五个袋子,连同她一夜未合眼一气呵成的一封信,从初恋到离婚一共分六章。送到了张博的单位。后来听张博单位同事讲;张博的爱人真是了不起的一个女性!那衣服件件板板正正干干净净!那内衣叠的楞是楞角是角的。大伙都说那不是现叠的,原来在家就那么放着,怎么叠出来的呢?那信写的!看得张博嚎啕大哭啊!
半年后妞的母亲离开了人世,这是我有生以来参加过最让我感动的一次葬礼。弥留之际我去看望,只见她喘着粗气,还有一点轻微的鼾声,已经有一周不省人事。大夫说血栓已堆成小山了,没有回天之术…… 那几天我一直伴在妞的左右,希望她不觉得孤独,或能帮上她什么。
送葬的那天清晨按地方的习俗要去太平间给妞母亲烧纸。妞遇事不慌,紧而不乱。我背着几个包,抱着一捆烧纸紧跟其后,想象着就我们俩,面对僵硬的母亲、是否太平间里其他的死人我也能看到?我的腿都在打颤……
太平间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凄凉,已经有很多人等候在那里。有十几个妞的同事、同学。看门的老师傅把门打开,把妞母亲的遗体推到中间。妞大声说:“妈!我来看您来了!”她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妞跪倒在地,我忙把烧纸递过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见这十几个女同学同事齐刷刷的跪下来。同声喊道:“妈妈我们来看望您来了!希望您一路走好啊!”场面悲壮!令人感慨!想不掉泪都难!
我们那有个习俗,给故去的老人扛“灵头幡”摔“殇盆”都是儿子,没有儿子的就女婿代替。这一切都妞一个人做了,给人一种心酸的无奈!抱出骨灰盒那一刻,妞放声的大哭!她说:“妈妈!是您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您的养育之恩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我没有亲人了……。有的只是朋友,谢谢今天在场的每一位!”然后给所有人鞠躬,大家都早已泣不成声……。
妞的父亲后来找了老伴,妞说父亲是包办婚姻,也许没得到过爱情,这也是一种补偿吧!我和妞提过是不是通过媒体等寻找一下亲生父母?妞说没有线索谁也找不到的,此生就留下这个遗憾吧!妞和她的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常说为有她这样的母亲感到自豪!妞很欣慰!如今妞先是在大连,后又去了北京。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但心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互相鼓励!祝愿将来一切会更加美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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