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半的天气,阴愁惨淡,在乡间如哭似泣的鞭炮声里,有三分恐怖,七分不安。经过十七年勤攻苦读,想为自己谋一个灿烂的前途,但是,命运不济,我还是败下阵来,现在,被分配回离家不远的山区镇上——a镇。原来我宏伟大志,准备挥霍天下,风云一世,真是稚子之心,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双手紧握,我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
那种宏伟大志我已经没有了,但对那小家庭生活还是颇为向往。分配到离家不远的小镇上,养活自己,附带一个老婆,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我又要怎么样追求下去呢?
a镇到我家,用脚一量,便知抄近道也有四五十里之遥,于是,骑上自行车,荡荡悠悠,花上三个小时,便也就找到了我的一个位置,趁着七月半的“鬼节”,我幽灵一般地爬山过坳,破烂的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叫着,中午时分,终于到了a镇上。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买卖钱纸香烛,破落的土砖屋墙上供奉着祖先的灵牌,一年一度的孤魂野鬼不远万里回家探亲来了,摸不着看不到,只觉得袅袅香烟升腾得很舒服,这个荒山野岭的集镇似一个打着哈欠的山村野汉,睡意犹浓。破旧的大货车扬起一股黑烟尘土,使得他睁不开眼。人们漠然着一幅一幅面孔,没有一丝表情,我觉得自己像夜游神一样,在街道上游来荡去,在下河街自行车慢慢滚的时候,一只花色的叭儿狗猛扑上来,对着我又撕又咬,极端仇视,我知道,它是不欢迎未来的主人,抑或它压根儿不知道我是人,“鬼节”出来的一定都是鬼了。狗的眼睛如此,我只好用力蹬车,飞驰而过,叭儿狗抓我不着,只好在后面汪汪地直叫唤。唉,原来狗的伎俩也不过如此而已。
经过片刻在狗面前的紧张,我又回到镇上,在那里报到,镇政府的领导极为热情,并且表示了极大的欢迎,片刻之间,我似乎找到了归宿,有种说不出的舒服,那种小家庭大幸福仿佛已经来临了。人啊,特别是乡间,总是善良而周到。而狗呢,总是抵制着新的面孔和不认识的东西。
我挥手告别镇政府党政办,极为舒服地走进了a镇派出所。只见墙上贴满了戒毒宣传画报,还有许多法律条文,几个月发动和进行的严打通告。法治的社会离不开法律,但是我想,在法律教育的同时,道德教育也是不可少的啊,因为在使人口服的同时还必须使人心服。
站在所长办公室门口,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在看几张纸片,一动不动。
“请问——”我试着用两个字打扰对方,但对方一动也不动,我有点尴尬起来,以为对方未听见,我走进了办公室,提高了嗓音:“请问一下——”这次我用了四个字,差点要叫起来了。
但是,对方似是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是那纸片已经贴着鼻尖了。
聋了么,哑了么,我只觉得心中有股气在涌动,同时记起在长沙城里问路的情景。问一个小卖妇人,长郡中学怎么走,她却用手连连指着:“走走走,我没功夫。”问一个戴戒指的小卖男人,长沙大学怎么走,他却装着没有听见,唉,我——
现在,这是堂堂正正的国家机关人员,怎么能和那小卖男人妇人相比呢?突然,那叭儿狗又出现在我面前,狗眼不识人,我在心里诅咒了起来。
随着一阵欢快的笑声,一个四十几的人走进了办公室,虽然和呆坐的那人年纪相若,却笑容可掬,十分可亲,一进来就请我坐,还倒水,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在跟我办事的时候,和我闲聊着。
“所长您好。”这时,又走进一个年轻后生,笑嘻嘻地望着我。这时我才知道,这和善的人原来是所长,那木雕神塑样的人这时把贴着鼻尖的纸拿开了,像夹着尾巴的叭儿狗,灰溜溜地走了。这时,我心中有种无可名状的快意,我称谢着走出了办公室。
在又一次走下河街时,那狗还是朝我直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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