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因为陪厂里刘书记值班，所以第二天起得很迟。睁开眼时，只见外面光亮一遍，手表时钟已指向了八点三十分。

我急忙洗漱之后，便去买包子，包子老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热情男人，对于我每次来买包子，他总是笑容可掬地把我让进屋里。不过，十几天来，我只觉得他笑的声音总有些嘶哑，而那脸上的笑纹总也一成不变。我想，这是一种职业化了的表情吧。果真如此的话，如果敌人用刀架在他脖劲上，那么他嘴角的笑纹也会一成不变。　

无论如何，我毕竟是初来窄到之人，又怎么敢来妄加评论这里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呢？到那天早上为止，我都毫无例外地把他当作热情而友善的人，我只能这样。

农历八月的太阳，还是有点火辣辣地照在身上，走着的时候，我还在揉着眼睛。

“呵，这么早呀……”

那嘶哑之声传来，笑得极为真切，我还在揉着眼，但那笑纹却在我心中动荡着，也十分熟悉。

在我嚼着包子的时候，他照样和我聊着天，又递烟给我，问我抽不抽，我赶忙摇手，我不知这是第几次了，但我感觉到这动作开始有点机械起来。

对于我被分配在乡镇企业，他再一次表示了同情，叹着气说：“不久会调动的。”仿佛他是先知一般，当然，我还得对他的友好和善意表示谢意。

两个包子下肚，我顿时有了点精神。他又说：“唉，现今乡镇企业国有企业最不好，你们读书人，最好进政府机关。但是，唉，现在……国有企业也还有工资发，因为那里面全是正式职工，而乡镇企业呢，就什么也没有，唉——这水泥厂快要倒闭了……”

我只见他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我，那嘴角的笑纹牵动，嘶哑的声音似是锤子一下一下地打来，我半天未做声。

“还有，”他还在说，“你是读书人，但在这样的企业里面，生活不好，又没钱，你不要太老实。厂里公家的东西，能拿的拿，没有的呢？没有的自己去买了开发票报销，要这样呀，你不要太老实……”

他那略带嘶哑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过，好像要撕啐我的胸膜同时发出一样的响声，我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我默默地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