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苏弦毫无愧疚之色的表情中,我已经看到了绝望的影子,它离我何等的近,我甚至可以听到它的嘲笑,因为那股嘲笑,我无力的身躯却突然有了逃跑的欲望,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所以我浑浑噩噩的走在这个灿烂晴天里。
街道还是那样的热闹,两旁的店铺大都都是熟悉的,偶有新开的,却已经不重要。
苏弦说,“沈嵘,我们离婚吧。”
他常常出差,出差回来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客套的措辞,从未有过这么认真的态度。
我不太明白,有果总有因吧,不可能这么个结果没有理所当然的缘由。然而,在我还没来得及问的时候,我的双腿已经带着我风一样的离开了家门。
从来都是这样,遇到问题的我,非常的逃避,虽然逃避往往给我带来利刃切肤的痛楚。
我整整一天没有踏进家门,而我的手机一次也没有想过。
对了,今天是我休息的日子,领导一般不会有太多的事情在我休息的时候进行骚扰;而我本人虽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了两年,但我所谓的朋友很少,少到我认为我没有朋友,所以活该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如孤魂野鬼一样漂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而,苏弦,自始自终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2
我可怜得避难所都没有。
不得已在深夜踏进了家门。
玄关处我的拖鞋和苏弦的拖鞋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起,这是一个孤单的景象,因为这表示苏弦没有在家。
我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形,加班至深夜回来,迎接我的往往是一屋子的黑暗和玄关处这两双没有温度可言的拖鞋。
冰箱里拿出一盒纯牛奶,微波炉里稍微热了一下,这样寂静的夏日夜里,我在空调开到20°的客厅里窝在沙发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其实离婚后的日子应该也和我现在的差不多,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上网一个人睡觉,没有什么改变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有一股深深的委屈,它挤压着我可怜的心脏,让我的心脏变得很痛,很痛。
出乎预料,这夜我居然还能有睡眠。
我在诺大的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抱着被子一角慢慢的入睡了。
梦里,我清晰的梦见,我和毫无表情的苏弦在结婚登记处拿了离婚证。
办理人员甚至没有对我们说,你们夫妻还是回去再想想,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
我和苏弦,结婚两年,从未吵过架。
这份婚姻如此的不真实。
3
苏弦常出差,但是苏弦的家人却常邀请我参加一些家庭聚会。
第二日,婆婆给我打电话,中午家人一起聚餐。
我拿着电话闪了半天的神,最后还是去了,这应该是最后的聚会,我纵有天大的不舍,但依旧要别离,因为这些都不曾真正的属于过我。
苏弦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加之苏弦也有个已经结婚九年的姐姐苏畅,所以,每次的聚会都非常的热闹,四代同堂。
我从来都是很少言语的,在厨房里帮帮忙,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陪下棋是一等一高手的爷爷杀棋。
爷爷的棋艺让家里人头痛,因为家里没有谁喜欢象棋,记得我第一次拜访他们的时候,几乎就定了我以后的任务,陪爷爷下棋。
不知今日里,是不是还是这样?
为我开门的是婆婆,让我诧异的是她的脸上居然有股抱歉,难道是我看错了?
苏弦也坐在了桌边,家里的人都没有开心的表情。
正在彼此都很尴尬不知以什么话语开始的时候,苏畅那有些忧郁的七岁儿子却来到了我面前,平日里不怎讲话的他,定定的看着我,然后,问道,“你要和舅舅离婚吗?”
我看着他,拼命的抑制住要掉下的眼泪,我想,我该怎么回答他呢?
“是你舅舅要和我离婚?”“恩,我们不合适,所以——”这些回答吗?然而我没有吐出半个字,只是点点头。
苏畅赶紧过来把孩子拉过去,那个忧郁的小男生却频频朝我回头。
我坐在桌子旁边,等到了苏弦的开口:
“对不起,我必须要和你离婚。因为,韩语。”
4
韩语,苏弦的恋人,结婚前的恋人,或者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恋人。
与我结婚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韩语的离去,我和苏弦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走入了婚姻的殿堂,这样不负责任的结合,以两年里夫妻的聚少离多和最终不以协商换以“抛弃”更为贴切的结果来惩罚我。
家里有一本影集,除了大部分结婚时候照的,就是聚会偶尔的合影,但里面自始自终都存在的一张照片,苏弦不拿掉,我也就当没有看见,其实,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是韩语,我和苏弦都心照不宣的任由她存在,只是,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她就这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在聚会上无比的沉默,苏弦只好自己说出打算,“房子给你,家里的存折也给你,车给我。”
我开口问了一个很不应该的问题,因为对象不是苏弦,而是苏弦的父母,“爸,妈,你们怎么看这桩事情?”
婆婆和公公脸上尽显为难,苏畅替代他们回答了我的问题,“沈嵘,你和小弦本来就是貌合神离的夫妻,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你们最好的结果吗?”
我想我没有任何的理由对苏畅说,你这个回答伤害了我。
因为,我们确实没有太多的感情,或者是这样说也不为过,苏弦对我没有太多的感情。
我们结婚两年里,只接过我下班两次,一次是我摔伤了脚,同事第一时间通知了他,他不得以而为之;另外一次,是他的公司与我的公司有业务的来往,身为高层管理人员,他来访我公司,下班之际,应我公司高层领导的饭局邀请,依然是他不得已,让他的太太,沈嵘出席。
他常常出长长的差,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次夫妻生活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原来,在他家人的眼里,我们是如此的不般配。
苏弦的爷爷出来了,他的拐杖咚咚的敲着地板,声声入耳。
他坐在我的身边,枯瘦的手覆在我滑嫩的手背上,我抬眼看他,他亦如此,大家都弄不明白的时候,他对我说道,“嵘嵘,如果你不愿意,爷爷替你做主。”
这是一句让我掉眼泪的话,我硬生生的无法止住它,我的眼里吓坏了所有的人,尤其是苏弦,要知道他可从未见过我哭,在两年的日子里。
爷爷又说,“我和你奶奶都站在你这边,你如果不想离婚,那苏弦要是敢踏出半步去找那女人的话,我就打断他的腿。”
婆婆看不惯了,“爸,沈嵘和小弦的事情,我们不该过问的。”
爷爷的拐杖把地板敲得更响了,“我就护着她了,怎么了?若是北生(苏弦的父亲)这样对你,你受得了吗?”
婆婆没吱声,苏畅接上了话,“爷爷,小弦夫妻俩的事情可不像一般夫妻,他们又不相爱!小弦一直爱的都是韩语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爷爷,别是因为沈嵘陪你下了两年的棋就让你这么的专制了!”
爷爷的脸被气成了红色,而我,心,冷如寒风过境。
5
我点点头,泪眼迷蒙。
“我答应离婚。”这句话虽然是苏弦和苏畅以及公公婆婆都期望得到的话语,但我如此的就吐出的时候,他们更多的是震惊。
公公诺诺而言,“我和你妈会再给你一些补偿的,二十万,好不好?”
这句话被爷爷吼回去了,他怒目冷颜,用拐杖指着苏弦对着公公,“那个韩语有什么好的?曾经既然有那个胆子逃婚,就应该要承担起过后的责任,怎么?一声不响的回来破坏别人的家庭还这么的值得你们赞同!”
我忘记了韩语是逃婚的,我忘记了我现在住的房子都是她设计装修的,现在的她,已经是一家著名家装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了。
苏弦一直没有说话,然而苏畅却在旁小声的说道,“小弦已经答应把那高级公寓和存折都给沈嵘了,爸妈也要给她二十万,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奶这才走过来,看着苏畅,一动不动。
苏畅被看得有些纳闷,“奶奶,您看着我干嘛?”
奶奶叹了口气,“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家的人倒好,嵘嵘嫁进门已经两年,我以为你们都和我一样,把她当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原来,是老婆子和老头子看错了。”
这些话十分让人汗颜,我握住爷爷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顺过气来说话,“爷爷,我会常来看望您和奶奶的,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说罢,抽开手,抹了把眼泪,欲走。
奶奶拉住了我,满是担忧的表情,“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望着奶奶,“我一直是一个人,习惯了。”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弯身拿起了包,快步走出了这个地方。
那一瞬间,我无比虔诚的向上苍祈求,让我忘了这个地方,让我忘了这个男人!
6
有钱又如何?
有势又如何?
苏弦的钱包连同身份证都被扒手扒掉,他欲要找人补办身份证最好是能马上就能拿到的那种,可是,奶奶非要与他一起去办,苏弦说,能不能办个快的?
奶奶在旁说,同志,他要急着和自己的老婆离婚,然后去娶另一个女人,没身份证离不了婚的。
苏弦站在旁边,无奈道,“奶奶,这婚迟早是要离的。”
奶奶冷冷的笑道,“那就晚些离。”转过身对补办身份证的工作人员说道,“三个月后我们来拿。我还要我那孙媳妇在我身边再待上三个月。”
奶奶八十二岁,眼不花耳不聋,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苏弦叹口气,在回程的路上劝说着奶奶,“沈嵘的性格有那么好吗?您老不是最爱活泼的女孩子吗?沈嵘老是不讲话,人也闷闷的,记得以前你多喜欢小语啊——”
奶奶吐出五个字让苏弦立马闭嘴,“嵘嵘是原配!”
这些,是两天后奶奶和爷爷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的,滴水不漏。
我还是在厨房里做蛋糕,爷爷已经摆好象棋,等着我来与他一起厮杀一盘。
所以,当苏弦再次无奈的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会是我与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笑眯眯的坐在一块儿。
爷爷看见苏弦时候表情马上就冷峻下来,对苏弦也不搭不理。
当苏弦坐在爷爷面前好半天的时候,爷爷说话了,“把房产证存折都准备好,我希望离婚的时候,该给嵘嵘的都得给。”
苏弦点点头,“我会的。”
爷爷看着我,又看了看苏弦,“我看着你们可相配了,想不到,老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与苏弦都是沉默。
又一会儿,爷爷又说,“嵘嵘,爷爷真舍不得你啊。唉——!”
我淡淡一笑,不知该做何回答。
7
苏弦几乎不回来,偶尔回来也只是拿点东西。
当衣柜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衣服的时候,我已经申请了项目加班,每夜都是深夜才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这里。
以前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一句话,“家,就是有个人点着灯在等你。”如果按照这样的定义,那我是个没有家的人。
项目加班,就意味着项目部所有的人都得加班。
大家一起捱到很晚,聊天也就比曾经多。
八卦的人比比皆是,项目部里的秘书晓慧哀叹道,“你们知道吗?我家里的人催我结婚,搞清楚,我才24岁。”
马上有人接上去,“你这个小丫头是该找个男朋友了,不是逼你结婚,你最起码也该找个放在那里,安安家里人的心。”
晓慧马上头痛,“姐姐哥哥们,好男人太少了。我找不到。”
有人把话题移到我这里,可能是因为加班后可以放个大假的缘故,大家一改平时不太与我聊天的态度。
“经理就嫁了个好男人,让经理给你介绍一个啊。”
我闻言抬头。
晓慧已经把平时好奇转化为此刻的问题,“经理啊,你老公好帅,好有魅力,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哦。讲讲你们的罗曼史吧。”
很多人附和。
在这个开发部门里,总是一群年轻的人,充满激情。
我却有些蒙了,罗曼史?我嫁的那个男人很帅?
看着大家好奇的眼神,我觉得应该告诉他们我已经要离婚了,用来打破那个美丽的传言,还没容得我回答,电话响了。
晓慧身为秘书,甜甜的嗓音之后充满羡慕的看向我,“经理,你老公哦。”
我接过电话,苏弦在那边说,“沈嵘,明天有时间吗?我已经拿到身份证了,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明天就把手续办了吧。”
苏弦的声音不温不火,而我在这边终于是冰寒腊月。
看来,结束的日子终于到了,这时,离他向我提出离婚只是两个月的时间。
我对着电话,用最平静的声音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你到我公司来接我。我只有一个小时的空。”
电话挂断,晓慧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哇哦,经理,你好幸福啊,老公明日来接你。我只见过你老公一次,你是不是把他给藏起来舍不得给我们看啊?”
我看着晓慧天真的表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那你明天就好好的看看,因为是最后一次了。”
大家被我的话语弄得不知所措。
我浅浅露出一个笑容,“明天他来接我,是去办理离婚手续。”
8
当部门里有那么些人在等待那个我所谓恩爱的老公到来时,苏弦给我打了个电话,“沈嵘,对不起,分公司临时有事,我必须要马上赶过去。手续只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苏弦,如果下午你不能来的话,那我就不知道离婚手续何时可以办。”
苏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沈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混蛋?”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那么说,但是,这个答案,我有保留的权利。
他见我不回答,继续问,“沈嵘,我们相爱过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如果我们相爱的话,现在的我们就没有理由这么轻易的放弃这段感情,但是,让我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相爱?这个词语是多么艰难对于我来说,因为相爱,是两个人互相倾心,而不是随随便便的。
我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苏弦必须要马上去机场。
他说,机票是一个小时后的。
他没有说离婚手续何时办理,以他的认知,只要他有空,我都会奉陪。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已经在出租车上,车窗外行进着的车子让我有种快乐的感觉,因为人生如车子一样,一直在努力的往前进,那么,此刻的苏弦只是我人生中短短的一段旅程,我的人生在前进,不多久之后我就会离他远远的,直到从车窗里探头往回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为止。
他的出差总是这样的仓促吗?
我看到他只是提着一个公文包,旁边有他的同事,以及一个很熟悉的女子。
我忘记那个女子,是他们公司老板的女儿。
我忘记那个女子,曾经差点就成了苏太太——不过,苏太太的头衔离她也不远了。
苏弦有些意外在看到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离登机还有几分钟,我可以跟苏弦做个告别,在苏弦与我要单独聊会儿的时候,那个女子温温柔柔的喊住苏弦,“小弦,把机票先给我,我怕待会儿等不到你。”
苏弦没有递出机票,只是说,“我马上就回来。”
她走远,来来往往的机场里仿佛只剩下我与苏弦。
他问,“有什么事情?”
我笑看他,很大一会儿,我才走上前抱住他,把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那里离他的心脏很近,我听到了“砰砰”的声音。
他被我的举措吓着了,却还是任由我抱着。
当不得不登机的时候,我才在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没有相爱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爱你。”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离开了他的怀抱。
别了,我的爱。
9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
离开两年,我不是没有想过回来,但是却从没有想到我依然如走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了这片土地上。
老爸老妈还是安静的在那里,我在他们面前,撅起了嘴巴。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的时候,才发现我如此如此的爱他们,如此如此的想他们。
如果他们能向我伸出一个手指头,我都会感谢上苍对我的眷顾,在我还没来得及诉说什么的时候,腹内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侵袭到了我的每一个神经。
在我出生的医院里查出,我怀孕了,三个半月。
怪不得,我总觉得我的肚子有些大,一直以为是胖了。
宝宝的到来让我欣喜万分,倒不是觉得它的到来可以让苏弦回心转意,而是我终于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我赶紧联系苏弦,“什么时候回来,我要与你办理离婚手续。”
那种语气与离婚这种痛楚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联系,相反,离开他却是此刻我最期望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等他,等他回来、等他与我牵手、等他情意绵绵的叫我老婆、等他爱我——,这样不是相爱,这样是我在爱他。
生命里多出一个比他重要的人物,我理所当然离开他。
我甚至,想要一辈子不与他有瓜葛。
因为宝宝,我回复到了三年前的自己,开朗爱笑乐观。
感谢父母对我的保佑,在他们的墓前,我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爸妈,你们离开后我不开口说话,嫁了一个我以为很好的人,之后离婚,但是,我有宝宝了。
宝宝的到来,仿佛把我沉默冷凉黑暗的生活撕开了大大的一个口子,从那里泄露进来的阳光,让我温暖非凡。
10
苏弦告诉我,他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一个月?
四个半月的肚子应该是有些痕迹的,我等不及。
找律师写了份离婚协议,之后就是辞工作,之后搬家,这个搬家搬得有点远,直接搬到了三千公里外的云南曲靖。
这个城市的气候是我从全国那么多城市中选出来的,这个城市干净美丽处处透着小城市特有的魅力。
房价不贵,我用17万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个两室两厅的小户型,花了五万装修,再花了四万买了一个黄色qq车,最后,租了一个铺面,开起了咖啡屋。
日子如此的怡然自得,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咖啡屋里抱着只能够过现代汉语大辞典翻来翻去,为我的宝宝取个名。
我并非没有想念苏弦,很多夜里我比谁都想念他,想念他应该陪我一起产检、一起跟随着宝宝成长的步伐。
但更多时候,我理智的告诉自己,不可以想念他。
如果用宝宝把他留在我身边,那才是我最失败的事情,爱情是勉强不了的,他的离开成全了我与宝宝,很多时候,忘记了他给与我的伤害,倒是很感谢他,让我结束了一个人的日子。
我的人生,大概就是如此了,如果我没有看报纸看电视的话。
苏家在找我。
沈嵘,爷爷病危,回来看他最后一眼吧。
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我在那七十多个平米的家里来回踱步。
不回去吧,在还没有走出父母离开我的阴影里的婚姻生活里,爷爷和奶奶的陪着是我度过那段难熬日子最大动力,现在,爷爷病危,我不回去或者迟回去,都有可能天人相隔;可是回去的话,现在八个月的肚子以及所有的事情都会麻烦起来,孩子的抚养问题势必会拿到桌面上谈,而这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
思来想去,左右难为,最后还是拿着医生证明搭上飞机从昆明飞回那个城市。
八个月大的胎儿宝宝已经是我最大的行李,除了它之外我就只能拿着一个小包包装着钱包证件什么的,看看,回来后买衣服就是首要面对的问题。
裹紧了大衣,重新系了一下围巾,最后看着玻璃里的自己,唉,妈妈真是不容易啊。
11
给我开门的是苏畅七岁的儿子,可能已经八岁了。
他盯着我的肚子,紧皱着眉头,十分不解的样子。
我出现在客厅的时候,看到的是红光满面的爷爷,不像是病危。
在我还没来得及发问的时候,已经有人发出惊叫了。
苏畅奔过来,“沈嵘,你这肚子……怎么回事?”两个小时的飞行让我已经十分的疲惫,可此刻,我的肚子成了一个大问题。
倒是奶奶依旧那么善解人意,呵斥了大家,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几个月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八个月了,预产期是过年前后。”乖宝宝的回答。
“舅妈,宝宝是舅舅的吗?”此问一出,喧哗之余我觉得忧郁的孩子太过分早熟了。
我看着大家,有些心虚,没有回答,倒是频频的哈欠,让婆婆立马决定让我去休息,不用推测什么,已经没什么悬疑了。
小家伙踢的太过频繁,我几乎是半睡半醒。
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睡着一个人,惊诧,看过去,前夫苏弦。
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点叫深情的东西。
我有些狼狈的收回视线,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饿。
飞机上的食物我根本无法下咽,到这里就直接往床上招呼了,现在不饿才怪,挣扎着起身,苏弦拉住我,“要做什么?”
我看向他,指指肚子,“我家宝贝饿了。”
当我穿着睡裙在苏弦的搀扶下蹒跚下楼来的时候,大家伙还在客厅里围坐着。
婆婆看到我下来,赶紧的过来,接过我的手,“怎么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苏弦代我回答,“你家孙儿饿了!”婆婆闻言,乐呵呵,“嵘嵘等着,妈给你做好吃的,想吃点什么?”
苏弦扶着我坐在沙发上,“叫外卖吧,她现在哪里等得你给她做!都饿醒了。”
我很懵懂!为什么我的前夫会在与我同床共枕?为什么我的前婆婆会这么和蔼?为什么他们都不怀疑一下孩子是否是他们家的?
爷爷坐在我旁边,非常开心的样子,突然记起他的病危,“爷爷,您身体……?”
“哈哈,身体好得很,你带着我重孙回来我更开心!”
“为什么说你病危?”不解。
苏弦的声音传了过来,“找不到你,不得不出此下策!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爷爷和奶奶非把我杀了不可。”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外卖已经到了,一大家人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狼吞虎咽。
在我吃之余,婆婆安排着,“小弦,现在嵘嵘都这样了,就搬回来住,要不然我们也不放心。”
苏弦点头,我终于有了表态的机会,“既然爷爷没有事,我就要回去了。”
爷爷大手一挥,“这就是你的家!”
12
我执意要回曲靖。
坚持了一个周,都没有结果。
苏弦直接搬到我的卧室打了个地铺,却没有和我好好谈谈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两个周后的一天,我独自出了门。熟悉的街道重新回到了我的视野,一股心安油然而生。
当两个小时后我颤颤微微的回到家的时候,迎接我的居然是苏弦咆哮的怒吼,“出去也不给爸妈或者爷爷奶奶说一声,没有人陪着你你就乱跑,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
我的扭头就走,打断了他的炮火。
婆婆出面,“好了好了,嵘嵘不是没事吗?你这个准爸爸太紧张了。”
之后的四个小时里,我对苏弦视而不见,现在他觉得紧张只不过是因为我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我不稀罕。
苏弦依然躺在他的地铺上,我们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声长长的叹息延绵到了我的耳旁,我感觉到了身旁的床陷了下去,接着,自己滚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嵘嵘,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几不可闻的声音来到了我的心里,我内心一颤,顿时苦涩迷茫在了我的心房。
是我该拿你怎么办?是你不和我谈孩子的抚养问题,是你不明不白就要硬留下我,是你,是你不爱我的。就连现在对我的紧张,也不过是因为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
“嵘嵘,你一躲起来我就找不着你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最后利用你对爷爷和奶奶的感情的话,我恐怕永远也找不着你。”
“我们离婚了。”我道出了事实。
他把头枕在我的肩窝处,摇了摇头,“嵘嵘,如果你没有告诉我你爱我,我一定会和你离婚。嵘嵘,我也爱你,可是为什么我们会觉得彼此没有相爱呢?”
苏弦爱我?
我的身体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霎时僵硬了起来,按下内心的酸楚,我冷静的摇头,“你不爱我。你从来就不爱我,你爱的只有韩语一个人。你经常出差,你不带我出席活动,你不主动给我打电话,你没有一点感觉像结了婚的,像有了老婆的男人!我常常等你到深夜,我常常期望着你能让我窝在你怀里看一场电影,我……对你的期望太多,可是,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你怎么可以说你爱我呢?”到最后,我已经哽咽出声。
我无法忽略他那声叹息,“嵘嵘,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你老公看待啊,你难过的时候不是找我而是自己一个人慢慢熬过;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不向我说,非要一个人咬牙扛过;我出差,你从来不会给我打电话;我回来,你也不会有开心的表情,仿佛我回来不回来都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到情人节、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从来不会表现出你想要我给你送的东西,每次你无所谓的表情,只能让我把本来要给你的礼物藏起来,我们是夫妻,我是你老公,可是你从来需要我,从来不依靠我。”
我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张本很英俊而此刻却带着浓浓无奈的脸。
“就连我故意把韩语的照片放在相册里,你都没有想过质问我一声;还记得你那次生理痛吗?我看着你疼了整整一夜,可你都没有把我叫醒,甚至到最后,如果不是我送你上医院你肯定打算自己搭车去医院!嵘嵘——你怎么爱我的,为什么在机场你能那么心碎的告诉我你爱我的时候,却又如此潇洒的离去呢?你如果爱我,怎么会这么洒脱这么放得开呢?”
我的泪水已经流进了脖子,湿湿的黏在我的皮肤上。
他的吻软软的印了下来,吮去了我的泪。
我抽抽搭搭,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为什么?”
“你一个人在的时候到过得悠然自得,比和我在一起开心多了。我拿你没办法了,嵘嵘,才提出离婚的。韩语只是在这个时候回来而已,我们并非旧情复燃。”
“我一个人才不开心,每夜守着灯等你回来。可是,你总是出差,总是一去就没有音讯。你提出离婚,我难过得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你还说我一个人过的开心!”
在他的怀里蹭了几下,鼻涕眼泪直接有了去处。
他紧紧搂住我,“唉,看来我们爱错了。看着你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做蛋糕,喝着牛奶,窝在沙发里舒舒服服的样子,我无法认为你的幸福是我能给与的,因为我眼里的你,是不需要我的。后来你走之后,我就找不着你了,不得已,跟爷爷奶奶坦诚我其实要离婚是因为爱上了某个我以为不在乎我的人,遭到了一家人的抨击。”
13
推心置腹还没有到高[chao],我的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
当苏弦手忙脚乱的把我抱到车上的时候,当他握住我的手陪着我等待着宫口大开的十几个小时,当他不顾我的拒绝硬要陪着我一起进产房,当他在我精疲力竭昏睡之际告诉我“老婆,是个大胖儿子!”,当他守在我床边不眠不休等着我的苏醒,当他跟着护士学习抱宝宝,我们无法再次认为自己不需要彼此。
以为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以为压抑着自己的思念,以为控制自己拥抱的冲动,这样的爱才是爱,这样的爱才是那种给彼此最大空间的爱,孰不知,这样的爱已经把对方推出自己的世界!
我还没出月子,就已经和苏弦大大的吵了一架,在我认为自己非要洗澡非要出去晒太阳的时候,他很没有气度和我吵了一架。
之后,我们看着彼此,扑哧的笑了出来,至少我们学会了婚姻里的第一件事——吵架!
这世界上,唯有在乎,才会有争执!
哪有理智的爱存在?
太理智了,还会爱?!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8-7-27 8:47:4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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