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件/忽然感到无比的思念/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陈楚生的这首歌总是让每一个性情中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我一听就喜欢,于是一听再听,于是想起那时那人那苦艾……
梅子熟,梅雨下
邻居花姐忙出嫁
雄黄酒,苦艾澡
一年平安没烦恼
……
端午节是家乡的大节了,梅子熟,但水稻正扬花,农人没事,媒婆便忙着为某家的花姐姐说嫁,即订亲,一旦订了亲,便在这一年的秋收后正式出嫁。在端午节喝了雄黄酒,除湿祛病,这当然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小孩就要用苦艾煎水洗澡,一年不会生疮。
小学四年级,我十二岁。端午节前一天,学校放了假。
“虎子哥,我跟你一块去采苦艾。”
英子与我同年同班,小我三个月,可说心里话,我对英子没好感,尽管我们是最近的邻居,尽管她教我记一道历史题五遍我还是摇头她也不生气,还教我第六遍,但我还是厌烦——厌烦她那一头又少又黄的头发,她却还偏要结成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辫子,小辫子还偏要插上两朵小黄花,在我眼前一晃一晃的。
“吃了早饭我就来叫你!”不等我回答,两个小黄辫一晃便不见了。
我快步走在前面,我不想那小黄辫在我眼前晃来荡去的。
“为什么要跟我?”我凶巴巴地问。
“有你,我就不怕黄锋与山鼠……”英子气喘吁吁的,但没有不快,倒好像挺感激我。
小男子汉的自豪与一种叫“怜香惜玉”的东西同时从心底层涌起,我把英子让到了前面,小黄辫晃得我眼花缭乱,心潮荡漾。
丝瓜沟的苦艾可真多呀!英子欢叫着扑向苦艾时,我一副老爷像地坐在溪边大石头上,竟入梦了。
“虎子哥,虎子哥……”英子轻轻地唤,苦艾苦涩的香味把我吵醒。
英子捧一大掬苦艾放在我鼻前,苦艾的绿染湿了她的双手,像极了两面三刀片翠青翠青的叶子,我接过苦艾时碰到她的手也明显感受到了叶子的柔嫩……露水打湿了她的小黄辫,也漾满了她的小酒窝——我不顾危险爬上山崖摘下两朵黄的眩目的小花插到英子的小黄辫上,英子清甜清甜的歌便滑了出来:
“梅子熟,梅雨下哟
邻居花姐——忙出嫁嘿
雄黄酒,苦艾澡哟
一年平安没烦恼哟……”
这小妮子,真是太甜了……
我知道这不是人们常说的爱情,但我的历史成绩真的突飞猛进了,英子只须讲一遍甚至只需旁敲侧击一下我就会记下了,包括英子教我进的神态。
六年级端午时,再到丝瓜沟折苦艾。
“英子,长大了你做我的媳妇吧!”我的语气像她当年要我带她来丝瓜沟一样没得商量。
“我才不呢?”英子的小黄辫从我眼前一晃,回过头,眼睛一眨一闪,脸线到了酒窝窝里。
英子以班上的最高分考上了中学。英子爸说女孩读那么书干啥,关键是会做饭会洗衣,长大了还不是嫁给别人。
我初三那年,栗子冲的一个猎户用两千元彩礼把英子从她爸手中接走了。我读高中时一次回家,听妈说英子命真好,生了双胞胎。期末再回家,听妈说因为要修电站,栗子冲的人全搬走了,英子在我们村没了亲人,没有再回来过,也不知搬去了哪里……
明天又是端午,我还得在教室里给我的学生讲历史,讲端午,讲屈子;自己这段历史却只能在这夜深人静时流露于笔端:英子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只是想,英子若顺顺当当,小孩怕是有我们当年去丝瓜沟时的苦艾般高了。
我现在寄居名叫古港的小镇,买房子在城市中。偶尔也回乡下老家,往日不再来,城市的妩媚总是让我回忆老家和英子的朴素。我一次次听这首歌,无疑是对过去的心底里的疼痛的祭奠和对心尖上幸福的眷恋……
(2002年6月作,原名《苦艾英子》;2008年7月25日修改)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8-7-26 12:48:1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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