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3年5月6日下午6时35分。
这个时候我正在医院上夜班。突然小灵通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那边却传来了吓人的警鸣声和丈夫焦急的呼喊:“女儿在学校门口被车撞了,现在救护车上。”
“情况怎么样?”我着急地问。
“清醒中!多处表皮擦伤,没有撕裂伤和外出血现象,但是她头痛得很厉害······”
“我想跟女儿说话!”没待丈夫说下去,我很快打断了他的话,此时此刻的我要听到女儿的声音。
“妈!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痛,真的只是头痛,我没事的!妈,我没事!”“乖!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受点痛苦,马上会好的!但请你先把情绪安静下来,妈妈马上就到!!”颤抖了的声音无法掩饰女儿强忍的痛苦,虽然小小年纪,但她是一个早熟懂事的孩子,现在已经语无伦次的了,能没事吗?她一定是怕我担心,反过来安慰我。
把所有的工作交给知道情况来顶班的同事,另一同事用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载我到女儿要去的医院。一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透明了一般,整个视野充斥着女儿痛苦的挣扎,耳里灌满了“嘟嘟嘟”的警鸣声和女儿的语无伦次!
来到女儿身边,顾不得跟早已经陪护在女儿身边的几个好友打招呼,只见一身泥尘的女儿正在接受输液输氧和检查,她的精神稍紧张,脸色苍白,长发缭乱,双眉紧锁。看到我来了,她紧抓着我的手,反复着差不多的一句话:“妈,我没事,只是头有好痛,我没事,我认得你们,我没事!”“不会有事的!现在到了医院更加安全了。女,你安静下来妈妈才放心,求你安静下来,好吗?”“好,我安静,我没事,我没事的······”我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用左手搂抱着女儿的身体,右手轻轻抚摸着被撞伤了后脑勺--没有血迹!那里有一个鹅蛋大的皮下血肿块,头皮上沾污了不少泥沙。荧光灯下,我很清晰地看到受伤处沾着泥尘的头发撕断了不少,心里更是一阵阵绞痛。我的同学也就是这个病区的护长,这时候拿来了冰枕给女儿做局部冰敷,用以局部止痛和止血,我竟然连一句谢谢之类的话也说不出来。女儿两眉微锁,瞳子里的惊慌未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我顿感眼前一片模糊,不听话的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漫过颧颊,从口角悄悄渗进我的嘴里,似咸,却又很苦:女儿受伤以来不断的剧烈头痛和语无伦次,令人担忧!
医生作了初步的检查,拟诊:脑震荡!接下来就是进一步的降颅内压,止痛,止血,输氧······经过上述的治疗,两个小时过去了,女儿的头皮血肿疼痛症状有所缓解,颅内的剧痛和语无伦次的症状依然没有减轻。我跟医生说:“甘露醇只用125ml,会不会不够剂量?”医生说,考虑到了,第二方甘露醇就用250ml吧。女儿仍然反复着某句话,我让她安静,她就反复的说:“好的,我安静,我安静,没事的,我安静······”。直到了第二方甘露醇用了250ml,她排了两次小便,终于慢慢地进入了梦乡。这时已是次晨2点30分,我的天!她在剧烈的头痛中足足挣扎了八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我给必须绝对卧床休息的女儿在床上洗头,她那长长的秀发在床上洗起来十分困难,丈夫建议先把她的头发剪短了再洗。女儿说,说不定是她长长的秀发救了她的性命,因为她受撞的部位就是盘束着厚发的地方,扎头发的花布胶圈在车祸时已经磨损坏了。是啊,听旁边的目击者说,女儿骑着自行车向前的时候,一辆时速约80公里的摩托车从后面撞来,她和自行车飞起了三四米高,然后摔到地上。如果不是她那束厚厚的秀发起了一定的缓冲作用,后果会怎么样也难说。头发是不能剪的!我怀着对女儿深深的爱和对那一束秀发的感恩之心,精心并熟练地清洗梳理,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用了三大桶的热水。
该去做ct检查了。我们用平车推着女儿,当时女儿没有明显缺氧征,所以没有带上氧气一起去。ct结果令我们放心:脑震荡!可是,才离开氧气不到一小时的女儿,突然脸色铁青,口唇紫绀,恶心。好在这时已经回到病房走廓很快就给她输氧,及时纠正了缺氧现象。当时她只是微闭着眼睛,轻描淡写的说:“有点头晕。”我的女儿,在住院十天里,每天都要输液扎针,从没哼过一声痛。我的同行护士们,都为我有这样一个坚强而美丽的女儿高兴,她们都不由自主的特别关爱着她。但是,女儿的过于要强,令我更加担心,怕她的要强会掩饰她的病情,怕别人读不懂她的痛苦和体征,包括她的父亲。因此在她住院日子里,我一直寸步不离守候在她的身边,以我的专业知识和我的爱,时刻给予密切的观察和照顾。
第四天,女儿的气色好多了,我扶着她坐在床上十几分钟没有异常现象。于是我答应她并扶她下床走动,突然,她“哎呀!”一声就倒下来了,“妈妈,为什么我的两腿不听使唤?”我太大意了!竟然没想到脑震荡会有这个情况。看她一脸惊慌,我一边扶她上床一边给她解释:不要紧!这种情况在医学上叫做共济失调,少数脑震荡者出现的一个临床表现,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过程。到了第六天,女儿可以扶着床或者墙壁慢慢行走。第七天,终于可以不依靠任何支撑物行走了,她乐坏了!我在一旁看她一个人乐癫癫的在走廊里来回蹒跚,想起了她小时候刚学会走路时那种天真快乐和自豪。
好不容易出院了,也算是欢喜而回。可是,回来第二天她就感冒发烧,延续了几天没痊愈,我只好带她回到我工作的医院治疗。然而,在我院治疗的几天里,才真的是吓得我魂不附体。
那天上午十点多,我正在楼下门诊上班,在楼上输液的女儿给我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软绵绵的一点不象我平时充满活力的女儿:“妈,我的手脚抬不起来了,全身一点力量都没有!”我跑上去一看,天啊!!她的脸色特别的苍白,四肢冰凉,还冒着冷汗,轻按脉搏:45次/分钟。我不能让她看出我的惊慌,一边说:“可能是发汗吧,过了就没事。”一边马上给她输氧,并叫来刚进修心血管专科回来的医生来给她做检查。结果:血压80/45,心电图显示:心动过缓,心律不齐。这可差点把我吓晕了,她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有这种情况?我不能让女儿知道她的不对劲,不得不强装镇定下来。在使用阿托品等处理后,心率在46--60次/分钟。医生建议马上送上级医院,可我以为在不明她病情的情况不宜搬动,主张一边用药一边请市级医院的专家来帮忙,因为我们在同一系统的人在这方面是很能帮忙的,不管是技术还是药物方面,而且我们早跟这些专家认识。
下午一时多,专家来了,进一步做了检查,关健是详细询问病史和既往史,知道了在女儿住院期间的脉搏在60-70次/分钟,还有就是女儿车祸前的长时期体育锻炼,而且每天较大运动量不少于半小时。最后,他的一席话让我们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说:“你的女儿的确是心率过缓,因为过缓才出现了心律不齐,跟着就出现心供血不足,导致一系列供血不足的症状。至于为什么会心动过缓,应该是因为她长时期的体育煅炼,也就是平时我们说的运动员心脏。由于这一段时间的住院休养,。使心脏的不适应,出现交感神经兴奋性的改变所致。现在仍需使用阿托品,输氧,补充vit·c和肌苷,随时注意心电图的改变。听专家一席话,女儿弱弱的笑了:“看你们担心的,我就知道我没事。”按照专家的吩咐执行一切,我把心电图机扛回自己的房间里,每二小时亲自给她做一次心电图,直到了当天晚上子夜后,心电图显示一次比一次好转,心搏一次比一次有力。第三天,她的心率和心搏恢复正常。
这次车祸给女儿带来极大的痛苦,不堪回首。想起车祸前几天,我在接受“非典”嫌疑隔离期间,她一再叮嘱我要注意隔离消毒,好好保护自己。在我刚解除“非典”隔离的第三天,她却在经历着一场与“非典”一样可怕的意外伤,那是一场不小的惊吓和痛苦的折磨,一次严峻的考验。事后女儿告诉我,她的理解能力和分析能力于伤后半年才恢复正常,严重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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