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守候在高考考场的外面,本该等待女儿的归来,可是在这个焦虑时刻,听着布列瑟农“狼”这支忧伤的曲子,我却想起了我的外婆,个子高高的,梳着一个松松的发髻,永远一丝不乱。外婆的衣衫总是很干净,穿在身上的布衫总是整整齐齐的,没有一点污迹。印象中的外婆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从没有停下来休息一会,每天早晨总是第一个起来,晚上还要经常等待值夜班的舅妈归来。而到了下午稍闲的时候,外婆会忙里偷闲用来洗脚,我坐在外婆的身边看着外婆洗脚。外婆的脚是小脚,每到晚上的时候外婆总会说脚疼。那时很奇怪外婆的脚会是那样的小,四个小指被弯进去,只有大拇指还朝前伸展。外婆总是会说你们现在好享福,不用裹小脚。我问外婆不裹还不行吗?外婆就会笑眯眯的说,不行呕,不裹脚的女人是找不到婆家的。那妈妈也有婆家呀。这是新社会,旧社会是不行的,孙先生好,孙先生不让女人裹小脚。孙先生是谁呀,我问外婆。外婆说是孙中山先生。看着外婆将长长的裹脚布一圈一圈的拆开,洗干净,再换上另一条裹脚布,一圈一圈缠好裹紧,穿上袜子。于是就有了新社会和旧社会的区别,也记住了孙中山是个好先生。
因为外婆总是不放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总是说妈妈和爸爸到了林则徐被流放的地方。于是在一九六三年夏天的时候,爸爸将外婆接到了兰州,一来让外婆看看妈妈工作的地方,二来可以帮着妈妈照管一岁多的二哥。因为又见到了外婆,大哥总是很高兴,跟着外婆跑进跑出。妈妈是在上大学期间生下的大哥,之后一直是由外婆在照看大哥,大哥对外婆有着深深的依恋。外婆的到来也就让二哥有了安逸的时刻,不会在妈妈上班回来的时候哭的又睡了过去,两个耳朵里总会积存着泪水,妈妈也就不用担心二哥回掉到床下了。半年之后,外婆不习惯西北气候,想回去,妈妈以有了我的理由又将外婆多留了半年多。于是就有了一张外婆抱着我的全家福的照片,我不过才刚过百日。等到再见到外婆的时候,我已经6岁了,又留下了和外婆合影的照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外婆。舅舅会常寄来书信,告诉妈妈有关外婆的健康情况,还有外婆的趣事。
时至今日,还清楚地记得外婆忙碌的身影。在妈妈带着我和二哥去天津看望外婆的第一天的早晨,外婆早早的起来去买油条,也许是太久没看见我们一家人,外婆很激动,匆忙之中把5元钱给丢了。回来之后外婆一直在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装在口袋里的钱不见了。还派了表哥出去寻找。在天津的那些天,外婆总是想方设法做好吃的给我们。妈妈每到年节会寄给外婆一点钱,外婆总是存在枕头下面的手绢里包好,等到妈妈回去看外婆的时候,又拿出来让妈妈买东西。妈妈想着外婆,外婆惦记着妈妈。如果哪一年妈妈无法回去看外婆,外婆总是会让舅舅寄点东西给我们,几个手绢,几块点心,一包糖果,都是外婆精心挑选的。而我和哥哥会将每张漂亮的糖纸存起来,平整的夹在书里,经常的翻看,比着谁的糖纸多,谁的糖纸好看。虽然外婆和我们相隔千里,可时时能感到外婆的温暖,还有外婆的牵挂。
外婆是在76岁的时候去世的,在那之前,外婆得了中风,引起半身不遂,辗转于床榻快两年。尽管有舅舅和舅妈的精心护理,有表姐每天为外婆擦洗,还有表哥每天回来都会趴在外婆的床前嘘寒问暖,帮着外婆翻身。但是外婆好多次都绝食,不肯吃饭吃药,说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个罪。每次舅舅都百般的开导,让外婆吃点东西。说如果妈妈知道了会伤心的,于是外婆就会重新配合舅舅接受治疗。有一段时间舅舅和舅妈每天为外婆做针灸,外婆可以自己站起来了,扶着东西能够走路。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中午外婆从床边往椅子上坐的时候,坐空了,又摔到地上,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虽然用尽了各种办法,外婆的病情还是日渐严重。妈妈听后一人赶回天津,侍奉外婆也不过半月的时间,假期到了不得不返回。之后不久接到舅舅的电报,说外婆病危。爸爸请了假连夜坐火车,一刻不停地到了天津,舅舅到车站接爸爸,爸爸却从另一个出站口直接回家了。家里无人,又联系不上舅舅,等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舅妈回来了。告诉爸爸,外婆听到爸爸要来,一直在等待,弥留之际还在问时间,以为爸爸应该到了,可是还不见爸爸的身影,外婆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没来得及将最后的嘱托讲给爸爸。为此爸爸懊悔不已,多次提及都无法原谅自己。那一年是冷漠无情的一九七五年。
我的老外婆尽管一生不识字,却从不和人起争执,谁来需要外婆帮忙,外婆都会答应。无论是亲戚还是邻居,外婆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外婆有我们五个孙子,每一个孙子都在外婆得呵护下长大,都在外婆的怀里缠绵过。可是外婆还是无法摆脱时光的催促,无论有多少牵挂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想她爱她的儿女,留下的是一张张微笑的照片,还有对外婆绵绵的思念。
我的老外婆你在天国还好吗!我们都很好,都很勤奋,每个人都继承了外婆的品德,踏踏实实地在做人。外婆愿你在天国不再生病,快乐的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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