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生抬起酒杯,扬了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对一桌子的人说:“喝,大家喝,把杯子头的喝完,吃点饭了。” 倪春歪着光光的额头,似笑非笑地对肖生道:“喝完想吃饭那是你的事。难道你不喝就叫大家也像你一样不喝?”肖生知道倪春这是故意为难他的话,因此慢条斯理地说:“随你咋说,人家不得哪个会像你这样理解。因为这么晚了,大家的肚子也饿了。当然,我陪不了大家,我还有事!”肖生的娘舅老石皮笑肉不笑地对肖生说:“你有事就明讲,自己喝了、吃了就走,假意地讲哪样客套?你要走你走你的,我们慢慢喝。”倪春与肖生是姨表,听倪春说他有事就问:“难道今天你还想赶回喀漏去?”肖生淡淡地说:“不去,在城头有事。要去西山找个人,找个姓杨的老人,和他电话联系好的。”肖生说话好像有什么顾虑。倪春把头伸近肖生,附耳低言道:“自家老表,你给我说真话,你去找西山的老杨有哪样事?”说完把耳朵侧过去。高大而清瘦的肖生对倪春的动作有点不耐烦,因此高声道:“我去找个他看个日子。” 老石一听,虑而紧张地问道:“看日子搞哪样?”肖生忙欠身答道:“给我老爹包坟,立块碑。” 老石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要讲一声,不然的话我要骂人啊。”说着从桌上铝盆里的大杂烩里,拈了一块回锅肉,低头放进张得大大的嘴里。嘴角流下蚯蚓似的一条红油。这时候,肖生再次举杯邀请大家一起喝酒。老石觉得自己的嘴角有点痒,眼睛在桌子上到处搜寻。桌上的餐巾纸都有被用过的迹象,他左手掌一扬,就揩掉了嘴角的油痕,然后两手一搓,就算完事。在座的人们吃菜的吃菜,啃鸡骨的啃鸡骨。有的还翘着腿,抽着烟,悠悠地吐着烟圈。
念经开始,和尚入座,经书摆出,哀乐声起,木鱼敲响。大家随便看了一眼,继续喝酒。
倪春重新恢复被打断的思绪,凑近肖生问道:“你打算怎样包法?”倪春的意思是想问肖声,包坟是自己请人帮忙做或是干包?肖生却说这事不管咋做,都由他一人出钱。看得出肖生是有点钱的,但并不富有。不过说这话还是想显示一下自己。所以不直接回答倪春的话。倪春眉头一皱,调过话头对肖生说:“到时候我可不可以来看看?”老石自顾自地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烟点上,猛吸一口,然后对倪春说:“你要去你去,他要这样做我是不会去的!不讲不去,讲也不去!”
在一旁吃饭的肖生的姨妈、倪春的母亲吴莲花也听出了点道道,于是接过话来,直截了当地对肖生说:“你的本事大很,你一个人负责?你拿你家哥放在哪点?就算你哥哥不在,还有两个侄儿子,都成大人了,你咋当的叔叔?”肖生有些生气地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不晓得,我要是给我哥家讲,那就会白得皮扯,商量不在一起,我也不得心肠做这事!”倪春的堂弟倪荣担心事情闹疆,因此,边往嘴里捡着将油炸花生,边高声打断肖生的话对肖生说:“你要到西山找人,我也要到西山有事,抓紧时间喝了,吃碗饭,我们一起去!”肖生问倪荣要去西山哪家?倪荣说和他一样。老石对肖生说:“你去哪点我不管,但你父亲就只有你家两弟兄,你要是充大尾巴草鸡,一个人负责,作为你一个娘舅,我就要管!”肖生一听,皱着眉,摇摇头,叹叹气说:“我要咋讲你才听呢?我家的事情,复杂得很!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才能把事情办好!越商量越扯不清,越扯不清,事情就办不成,就会越拖再拖!”其他人听得不明不白,也不知亲亲的两弟兄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虽然几个亲戚都觉得肖生的做法不对,但肖生却像一头犟头犟脑的牯牛,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
肖生哥哥在煤矿上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几百块钱。肖生曾经向哥哥肖华提出给父亲包坟、立碑的事。因为父亲去世时,家里只能靠寨邻弟兄帮忙碌,简简单单地让父亲入土为安。看到哥哥能挣点钱,肖生就想到这事。只要肖华同意,肖生愿意与肖华共同承担此事。可肖华说还是不忙,等大家都再宽裕些再说。其实肖华对给老父包坟、立碑之事一点也热心。因为肖华认为,为父亲包坟、立碑是个面子问题。有钱不如先建几间房子,顾好妻儿老小实在。肖生也多少晓得肖华的一点心思。肖华既然这样说,肖生作为兄弟,当然也不好勉强。但肖生好强,对肖华的态度有点不满。早就想一个人负起为父亲包坟、立碑的责任。但肖生又不希望人们看到他这样做。因为这是弟兄俩不和睦的表现,会遭到人们的非议。肖生希望人们能看到弟兄俩对积劳成疾而早逝的父亲的感恩之德,孝义之举。因为得不到哥哥的赞同,这事也就罢了。
原来,肖生家有五姊妹两弟兄。小时候,为了供他五姊妹读书,他的父亲农闲之余,自己在自己家的地后面开了个一米多高的煤窑挖煤,除了自己烧用,大量地卖出。一把铁锹,一把铁铲,几个大竹箩,一盏煤油灯,一个木制的轴轮车,就着寻低矮的越挖越深、越挖越黑的煤洞,多少年里,肖生的父亲就这样为两男三女的人口负担寻找着生活的支撑。肖生小时候看到父亲挖过煤。父亲从煤洞里出来,一身的墨。要不是那转动着的眼睛和吐着墨痰的嘴,恍忽看不出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天气好地时候,父亲从低矮幽暗的洞里往外爬出来时,纯粹一个黑影。要是多有几个黑影,肖生可能会认不出哪位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把煤倒完,站起身的那瞬,破乱的短裤像战场上残存的战旗一样,在风中飘摇,在肖生的心中,那时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远古时代的非洲野人。父亲常喊肖生从煤堆里拣出块煤来放在一边,待父亲收工后好背回家去过冬。
在肖生的眼里,父亲为了这个家庭,好像一辈子,除了亲戚家有事非去不可和赶集买卖东西而外,从不曾出过远门。就连最近的风景名胜也无暇光顾。父亲年轻时就患有支气管炎。按理说不应该去那种恶劣的条件下挖煤。可是,为了生活,父亲顾不了那么多。加上家中常年烧煤火,又没有烟囱将煤烟往外排,致使父亲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好在肖华意识到这事,给煤烟引了条外出的路。这让父亲的又苦又累的脸上闪现出几缕欣慰。
都说母亲伟大,可是,在肖生的眼里,父亲和母亲都同样的伟大。母亲是生命之源、是生命之土。父亲是默默无闻的阳光、雨露。肖生几姊妹在母亲的怀里感到人生的温暖,在父亲的身上感到一种面对人生的力量。
然而,作为家庭脊梁的父亲,因为长期在黑暗的粉尘里曲身劳作,生活的不堪重负,让父亲不到五十就过度咳嗽医治无效而病逝。本来,哪怕拉钱借米,一家人都希望送父亲到大医院治病。但父亲总是坚持说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的,只是天气变化时严重的,过后会好点的。咳嗽严重时,父亲自己到山上去挖百合花托来,洗干净后蒸蜂蜜吃,吃上几天,果然就不那么咳嗽了。这时候的父亲像一个九死一生的胜利者,黑瘦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期的劳累,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大不如前。父亲的身体不允许他再劳累下去了,可他偏要坚持。父亲说,要是不做事情,就会觉得时间很慢,慢得像蜗牛一样。太阳也难得下山。可是,固执地坚持劳作的结果,加速了父亲生命的终结。
好在这前前后后几年里,肖生几姊妹都陆续地成了家。树大分丫,儿大分家。肖华、肖生成家后,一分为二。三间正房,一家一间,中间堂屋共用。还有一间厢房,自然归母亲所住。母亲的赡养问题,也在分家时说定,两弟兄共同负担。田地远近肥瘦搭配。两头猪,一头牛、一匹马,都平分秋色。母亲说:“分了各人奔各人的,免得做起活路来你看我、我看你地拖懒。分了,不管做哪样,自己做来是自己的,就会想法设法地做好。要不然的话,就会像集体时候,哪个都想想磨洋工,做得脱衣露食”。经过几天的酝酿、商讨,在族老的主持下,两弟兄平平稳稳地分了家。
因为肖生读过高中,又喜欢看些酿酒养殖方面的书。于是,勤扒苦奔,精打细算,三十岁上,东拉西借地在自家地里盖了个一百五十多平方的工棚,办起了小酒厂,养起了猪群。几年间,还清了债,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哥哥虽然老实,但经过多年的磨练,种庄稼到是一把好手。嫂子喂猪养鸡的,也勤快俭谨。母亲帮着两家照看娃娃,添火,煮猪食,做茶做饭。哪家都争着请母亲一起吃。母亲说,如果他们弟兄妯娌有意见,她就单独生活,哪家的事她都不管。两家都怕丢面子,所以,哪怕老母亲不小心打破哪家的锅碗,或者没照看小孩,跌了跤,有啥意见都阴在肚子里,努力地顺着母亲的心。最让母亲感到欣慰的,是凡是吃饭的时候,肖生和肖华两家,都要多放副碗筷,多放个凳子。就像他们父亲在世一样,毕恭毕敬地请父亲就坐。逢年过节,父亲的生日、忌日,还会倒上一杯酒,恭请父亲在之灵。每年清明,肖生的三个出嫁在外的妹妹,带着着孩子,或者全家总动员,都要回来一趟,亲到父亲的坟上,烧几柱香,燃几张纸,磕几个头。以此纪念和安慰辛苦一辈子,还没有好好享过一天福就过早离去的父亲。无情的命运,让有能力孝之以礼的肖生,面对父亲的坟茔,深感遗憾。为了这个家庭,父亲曾不分昼夜地吃苦受累。要是父亲健在,能看到肖生他们做成了个人样,那父亲的脸上肯定会常挂着宽慰的笑。可肖生如今除了每天带着浓有思念头的祭奠外,父亲的音容笑貌,只能在梦里才能相见了。好在陪伴父亲走过二十多年苦难生活的母亲还健在,他们便把这份与生俱来的反哺之情集中在母亲身上。肖生母亲在子女不断富有的孝顺中,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母亲年近花甲的那年,肖生的哥哥肖华,经人介绍进了乡煤矿。听到肖华要去煤矿挖煤,母亲心有不肯,说挖煤虽然能多挣几个钱,但苦不说,还常常面对危险,天天让人担心。肖生也劝哥哥,做啥都行,最好不要去挖煤!因为肖生听说挖煤的人,容易得肺矽病,挖个三年、五年,要是得了那种病,得的钱还不够治病。可是,肖华说,要想多挣两个钱,又能顾着家,除了挖煤,他想不到还有哪样可做。因此,肖华执意要去。母亲和肖生都没办法。张梅也晓得挖煤是份苦差事,想到买肥料要钱,喂猪要钱,几个娃娃要要吃要穿要读书,将来还要砌房建屋,都离不开钱,也就不怎么劝阻。更何况,肖华这人,虽然话不多,想做的事,谁也劝不了。不想做的事,劝也白劝。
挖煤,虽然比做农业还要苦和累,但一个月下来,能挣好几百块钱。那是很令人眼馋的收入。而且,矿区环境还不错。下矿井时,换上帆布做的工作服。收工后,矿区澡塘里一洗,就伸伸抖抖地赶回家去。遇到熟人,人家问一声:“下班了?”肖华就会很欣慰地笑着答应一声。仿佛自己是国家正二八经的工人,比农民的身份还要高点。
可有人说,开车的人,是死了还没有埋;挖煤的人,是埋了还没有死。这话在现在肯定不对。但在若干年前,到处都是车子都难错开有公路,到处都是安全防范措施比较差的煤矿。这话不能不说有它的道理。
虽然那时的乡煤矿已配备了专职的瓦(瓦斯)检员,但并不像现在能安装监控器,用微机控制这样防范有力的科学。那时,危险随时都在威胁着挖煤工人。他们一下矿井,便像进入黑暗的地狱。所以有人说他们是埋了还没有死。
一次,肖华带着八个人,下到三号井作业。两人负责运煤斗车,四人负责挖煤、上煤。挖着挖着,感到煤层有点湿浸。肖华曾在矿上值班室的电视上看到外省区渗水事故的报道。但他没有想到在贵州山区也会有这样严重事故的发生。可为防万一,他还是叫其他人先躲开远点,他用洋锹敲一敲试试。那些人说肖华都不怕,他们还怕啥?肖华说,不管怎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是最好听他的,免得后悔。有人劝他最好还是先出去,请工程师来看看再说,怕有危险。肖华说他干了好几年,这种情况估计问题不大。就算敲出一小个洞,看到水喷出来,应该跑得赢。
可是,只因这一敲,肖华便命归黄泉!
原来,这矿井挖到了这里,就与乱挖乱采时的一个旧井相联了。旧井里积满了大量的水。肖华这一敲,本来就被水长期浸透的松散煤层,突然被敲漏,猛然暴裂,水势如决堤之海,狂喷而来,瞬间将肖华冲出几十米远,冲昏在地。由于这矿区巷道从外向里斜插而进的,巨大的水流很快马加鞭将昏迷的肖华淹死井下。几个同伴听到巨大的暴裂的水声,慌忙像老鼠一样往外窜,才幸免于难。
肖华遇难前,曾给张梅说他最近调到夜班,晚上就不回家了,白天在矿上休息,需要的时候加一下班。可张梅说,再过两天是肖生母亲的生日,无论怎样忙,还是回家一趟。肖生说他晓得。可是,母亲生日那天,左等不见,右等不见肖华的身影。张梅就有些禁不住心惊肉跳起来。因为有一天晚上,张梅见肖华,突然之间光着个头回家,而且,大热的天,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还不停地喊冷!张梅给肖华盖上两层厚厚的被子,肖华都还不停地打抖。张梅想,肖华可能撞上了鬼,这一想,张梅仿佛一下子看到了面目狰狞恶鬼,毛骨悚然地从梦中惊醒。
女人怕脱,男人怕穿。这样的梦,自古以来就是不吉之兆。更何况,只有身陷牢狱的人才会被剃光了头。做这样的梦,更是不祥!当张梅将这梦讲给肖华母亲和肖生听后,母亲急忙叫肖生带着张梅和肖华大儿子赶到矿上。果然,噩耗如雷。
一次这样大的渗水事故,仅死了一个人,对于煤矿来说,这已是不幸当中的万幸。算不了什么大事故。因而媒体报道也轻描淡写。只有那八个因肖华而幸免于难的矿工,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肖华。矿井里的水抽干后,是他们迫不急待地争相下井寻找肖华的。他们找到肖华,不顾肖华满身污泥,跪在泥桨里,扑在肖华身上,不停地摇晃着,大声地哭喊着:“肖大哥、肖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呀!”他们多么希望肖华的死是一个并非现实的梦!可是,现实却又是那样的无情。任凭他们怎样摇,怎样喊,回答他们的,除了疆硬的沉默,只有泪水砸在泥桨上上的声音。
县里大大小小有官员去了不少。只知道肖华是因为煤矿渗水来不及逃离而惨遭受不幸的。而没有谁认真地分析为什么只有他一人遇难?而是为矿老板庆幸,出了这样大的渗水事故而只死了个人,损失不大,算是洪福齐天了。
有关部门并协助矿上,找来几台抽水机,日夜不停地抽了几天,总算把水抽干,把肖华挖了出来。说是挖,是因为肖华被强大的水流冲击数十米并昏迷后,那向前冲卷着的巨浪又将他往回拉,滚滚而下的泥石,接着又将他淹埋。当人们找到肖华的时候,他的背曲张向上,他的手深深地陷在泥石里。肚子有些喷胀。看得出肖华曾经苏醒过,奋力地挣扎过。工程师事后通过勘察估计,找到肖华的地方,是第二“现场”。
当肖生带着嫂嫂张梅和大侄子肖平到了煤矿,并获知肖华的不幸后。肖生差点被这不幸击倒。但他马上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最不能倒下的是他!他咬咬牙,强忍住泪水想,肖华不幸之后,他的嫂嫂,他的侄儿侄女今后如何生活?这需要与矿上交涉。张梅呢,一听到肖生不幸的消息,一声“天啦!”便昏了过去。肖平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噩梦中惊醒,又要面对失去母亲的危险。十二、三岁的他,可怜兮兮地哭喊着,手足无措。虽然时值初秋,肖平的手脚却显得有些冰冷、麻木。矿上领导、工会的干部都前来呼救,张梅很快苏醒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好言劝慰。张梅哭着说:“天呀天,你这死鬼呀,咋这样忍心!丢下我孤儿寡母的啊,这日子咋过嘛!”哭归哭,张梅冷静下来后,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想想自己才三十多岁,如何面对今后的漫长岁月呢?
肖华活着的时候,不论如何苦,如何累,除了娃娃读书的钱,买笔墨纸张的钱,买些糖果孝敬老母的钱他不心疼外,张梅想买啥穿戴,肖华总是笑笑:“要买你就去买,万一不得的时候,我多加几个班!”。可是肖华自己,既不抽烟,又很少喝酒。除非有人客的时候买包烟,象征性地陪客人喝点酒。
想起肖华在世时的情景,张梅还是有些不舍。
矿上先支付了肖华两万块钱的安葬费。说是先把人安葬后,家人的抚恤费之类,矿上会按国家规定给予考虑的。可闻讯而来的张梅的大姐、二姐和姐夫却不依,就连肖生的三个妹妹也不依。说是要矿上讲定,看拿多少抚恤费?矿工会的说,工人是按轮班人数投保的,拿多少是有定数的。这些像群鸟一样七嘴八舌的女人,就是想知道个数。别看他们为这事好像齐心合力在为张梅和几个孩子争。其实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小九九。张梅的大姐夫周强,上过职中,学过电脑。从四川跟随一伙老乡来到安顺。先是在工地上帮人家家灰沙,找小工。后来从户外小广告上看到安顺一家超市招收银员、仓库保管员,条件是初中以上学历,熟悉电脑操作,负责食宿,月薪八百。周强一去就被子录用了。同时被录用的还有张梅大姐。就这样,在长期相处中,张梅大姐张竹与周洋便不知不觉地相识相恋,以至结为秦晋。
再后来,张竹之弟,张梅之兄从广东回家过年,说是像周强这样的人,在广东那边,一个月挣两、三千块钱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周强就嫌超市工资低,跟随妻弟张千南下广州,在一家玩具厂搞统计、会计。几年下来,积蓄了两、三万块钱。之后回家,准备在村里新修的水泥公路边建三间两层楼的平房。并采取干包的形式,包给四川老乡周洋。
房子虽然建了起来,但还是空空的毛墙。而且还欠几千块钱的债。更何况,要全部搞好,还差上万块钱。把房子建好,张梅有大姐张竹还想利用新房屋顶养几百上千只乌骨鸡,与其丈夫相识的广州的一个老板说他负责供应鸡苗,保证喂长大后有市场。因此,听到肖华不幸的消息,一方面出于姊妹之情,怜悯之心,不得不前往。另一方面,也想为此出出嘴,帮帮忙,到时候好开口。
张梅的二姐张莲家承包一个水库养鲢鱼、鲤鱼之类。可是,才养得几年,这水库边上就建起了这样那样的山庄,还有个小型的烧纸厂。离水库不远的山上的小村,还办了一个具有民族特色的扎染厂。这样一来,这养鱼的收益,简直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为此,张莲夫妻与县水利局打了很长时间官司,说水利局既然拿水库承包给他们养鱼,就不应该让这样那样的山庄和厂建在那里。要求水利局赔偿因此而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可是,水利局说与他们的承包合同里并没有规定不准建这些山庄与厂。因此一审败诉。张莲他们找到一个比较有名的律师,律师说他有把屋打赢这场官司。不过得按索赔金额的6%收取律师费。算下来要合两万多块钱。长时间的折腾,把荷包都折腾空了。还欠了不少债。正在发愁之际,听到肖华不幸的消息。便依着姊妹亲情而往。想在赔偿问题上帮张梅一把。然后再慢慢地打张梅家赔偿的主意。
肖生的几个妹子,担心肖华去世后,张梅改嫁,哥哥肖华用生命换来的钱,成了张梅的嫁妆。虽然也跟着吵吵闹闹地争赔款,但心里却是酸酸的,哥哥肖华丢下的几个孩子,让她们心里感到阵阵的凄凉,泪水禁不住地往外溢。虽然她们各自都因各自不同的情况,需要相应的资金。但她们更清楚,不管赔多少钱,都是哥哥肖华用生命换来的。一个好脚好手的生命,一个家庭的脊梁,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农村汉子,为了支撑一片幸福,就这样不幸地离去。纵使能赔得十万、二十万,对于一个正值人生旺季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呢?
肖华的三个妹妹不约而同地想在一起,要二哥肖生做主,一旦赔得钱,先给肖华的两个儿子建栋房子。如果肖平、肖安弟兄俩有出息,能读出书来,那就更好。不然的话,今后弟兄俩成家,也有个住处。肖生听到妹妹们的议论后说:“那建房的事,应该考虑。但是大嫂还在,各开门,各立户,我不好主张。不过,由老妈出面促成这事,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肖生的母亲却说这是张梅的事。只要她好好地守这三个娃娃长大成人,如果钱得来的话,她如何安排打算由她。肖生为此摇头感叹,真不知道说啥好。大妹子肖琴想了想说:“大嫂三十多岁,还这样年轻,她咋会守得到娃娃些长大成人?在她们民族里面,这样的事,怕还没有先例呢!”二妹子肖棋说:“姐讲的也是,不要指望大嫂会独自守这几个娃娃长大成人!”三妹子肖舒也说:“二哥呀,现在这个大家就靠你,不管你怎样主张,都要为大哥的几个娃娃着想!”肖生说:“这还用讲?我比哪个都明白。我是想大嫂那点看咋开口和她商量?哥哥去了,大嫂自然成了家主,说起来,这主要是她的事。”张梅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走了进来说:“你们都是为好,你们的大哥去了,我一个妇人家,全靠边你们了。不过,眼下还是先把你们的大哥后事办了再说吧!”
不管姊妹场中怎样争论,肖华的后事还是按农村风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肖华所葬之地,就是请西山的老杨给看的。肖生很佩服老杨看地的功底。因为他相中的地点,不仅山形地貌的五行说得头头是道,而且经他目测,说出的经纬度与仪器测出来的,简直就是八九不离十。老杨看的日子,哪怕相隔三月两月,他说那天出太阳有时间有多少。到了那天,有人靠表算,几乎不差分秒。这让老杨名声鹊起。所以,肖生为他父亲包坟、立碑都要专门到安顺的西山去找老杨。
闲话少说。肖华被抬回老家后,在村里的老晒场上设了灵堂。那和他一起而幸免于难的八个矿工兄弟,为了感激肖华的救命之恩,每人送了三百块钱的葬礼,略表心意。八个人,想着和肖华相处几年中,他像位亲哥一样的对待大家的点点滴滴,几天几夜里,不时地流着泪。直到把肖华送上山,安葬完了,他们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他们都是来自四川、湖南的贫困山区,共同的命运让他们走在一起。作为一个班组,一个小集体,他们在互相配合、互相帮助之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年龄比他们长一点的肖华,常常把他们当着自己的小兄弟看待。以致在危险面前,明知地把他们支开。他们对张梅和肖声说,是肖华救了他们的命,只要他们还在这矿上,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就讲一声。
事后,张梅请肖生去矿上交涉抚恤费的事。肖生对大嫂张梅说:“你先去找他们,看他们咋说。万一不行我再去!”张梅一听,知道肖生这话的份量。要是矿上推三阻四的,或者三万、五万打发点就想完事的话,肖生肯定会正式出面交涉的。别看肖生仅仅是烤酒、喂猪,可他学酿制的绍兴黄酒,比正牌的口味还要正,还要醇,还要爽口。县委、县政府、乡政府、安委会、煤管局、财政局等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逢年过节,都要预先来他这儿,订这竹笼装着的陶制土坛的本土绍兴黄酒。凡是官员,多少有点熟悉的,他就送上一坛、两坛的。不管那个部门到村里工作,肖生的酒饭也便宜。一来二去,两、三年时间,他和这些部门的干部、职工都混得有些熟,能说几句话。因此,村级换届的时候,肖生还被列为候选人,参加村主任的竞选。还真的先上了。而且,后来还被选取为县人大代表。这样一来,肖生的社会地位明显地升高了,讲话做事,都成了村里人关注的对象。肖生因此说话做事都越来越显得稳成持重了。
张梅回来后对肖生说,矿上给工人进的保,说是只能赔十二万。肖生说去找煤管局各安委会的领导看看,应该不止这个数。肖生到了乡政府,准备坐车前往县城。不想无意间看到煤矿老板正在和乡政府的几个领导吃早餐。乡长见到肖生,忙站起身来,邀请肖生一起吃。肖生也不客气,走进餐馆,对迎上来的乡长说,他正想找费老板。乡长说先吃一碗早餐再说。肖生向费老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肖生与乡长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他看见乡长凑近费老板的耳边说些什么。其实乡长对费老板说,肖生是肖华亲兄弟,又是县人大代表、喀漏村的村主任。别看肖生年纪不大,可是个人精,县里的头头脑脑,熟的不少。费老板边听边点点头。费老板说着抬起关来,叫餐馆服务员给肖生来一碗加哨的牛肉面。因为这小餐馆的粉不经卖,早完了。费老板吃完,不忘散上一圈烟。并叫肖生慢慢吃。肖生边吃边说:“费老板, 我正要找你,麻烦你等一下!”
走出餐馆六,大家客套了一番后,肖生便和费老板说肖华的事。费老板说他们投保的最高保额只是十二万,而且符合国家规定的。肖生说:“你费老板也兴哄人?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坐在山里头,就这样好糊弄?我早就晓得,去年国家已调高的标准。再说,还还晓得你们进了两份保。出了事故,一个人应该是二十四万,对不对?”费老板面对肖生的这一连串的问,皱了皱眉,他觉得眼前这个肖生,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农民,还真不好糊弄。但是,他想到煤管局的驻矿员,一个月给千把块钱,就像条狗一样,跟着老板转。费老板想,你肖生也不过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私心。这样想来,费老板对肖生说:“你和我一起到矿上,这事我们好商量!”肖生想,到矿上就到矿上,我到要看看你咋个说法?说声行,肖生就上了车。在车上,费老板对肖声说:“这事完全由你做主?”肖生点点头说:“我家就两弟兄,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嫂全权委托我,我还是村主任!”说着话,很快到了矿上,走进费老板的办公室,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披着长发,戴着铂金钻石耳坠,左右手上共有五个明晃晃的金戒指。穿着百合叶领的蓝色连衣裙女子,很优雅地泡上两杯都匀毛峰端上来,分别放在两人所坐沙发中间的茶几上。肖生看这女人那高挑的个子,那眉清目秀的样子,怀疑她不可能与这年逾五十的、有些秃顶的费老板有别样的关系。然而,看她与费老板挤眉弄眼的样子,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听说这个费老板,有几个老婆,年纪大的都快五十了,可年纪小的才二十多岁。他想,可能泡茶的少妇就是费老板的小老婆了。费老板说他先上个厕所,让肖生坐着等一下。肖生看见费老板从那少妇身边擦过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屁股。肖生平时也听说过费老板的为人。这时他想,这狗日的有钱人,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工人,多拿点钱他舍不得,看样子,要嫖、要赌、养小婆娘却大脚大手的!生球一窝娃娃,几个婆娘只要有钱用,对他百依百顺。据说这个湖南老板未发迹前,就在老家娶了个老婆,后来跑了几趟云南边境,跑发了,带着一个年轻姑娘回到老家。大老婆有点摔打吃醋的动作。他家里恰好只有一对母鸡,这一以现让他心里发笑。他趁这对鸡和两个女人都在一个房里时,抓了一把米,撒在地上,看着两只鸡各吃各地食,互不相扰的样子,于是他笑着说:“你们看,它们只要有吃的,一个不啄一个的!”小女人用手遮住嘴忍着笑,大女人瞪了他一眼,却也带着笑意。关于费老板的事,好多都是乡里的干部闲聊中说出来的。执行计划生育的干部,没有哪个问过费老板计划生育的事!这费老板,人到地皮熟,县乡大大小小的官员,没几个月,他就能数出个一二三。而且熟悉之后,中秋、春节,他都要拜一拜。至于拜见的内容,当然有区别。不然的话,谁会只给他一年才几千吨电煤供应的指标,而让他大量外运,卖高价,赚大钱。这世道,简直是有钱人的天下!老子看今天他咋对付我?
正想着,费老板回来了。他刚坐下,肖生就说:“费老板,我就直话直说,我哥的事,你看咋办?”费老板用中指戴着福字大金戒指的右手抽了一支大中华烟递给肖生,并打燃火给肖生点上,然后也给上自己点上一支,抽了口后说:“这样吧,我也听说了,你兄弟在这一方也算有头有面的人物,你既然来讲到,那我也就明说。你知道的,你哥出了事后,我们三天两头的,都要应付上面来的人。还要被罚款。其他不说,光是应付上面来人的用费和罚款,都是十几万块钱。这矿上的日子也是还好过的。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你来了,我不给你面子,那肯定对不起你。这样吧,在原来答应的基础上,我矿上不损失已损失了,再多拿四万块钱,你看如何?”肖生哼了一声,说他费老板倒算是给了面子。不过,看得出,他费老板还是留有一手的。肖生因此说:“谢谢费老板能给我这么大的面子。不过,你想,我哥哥三个娃娃,还有老母亲,还有他妻子,这么大家人,除了安葬费,每年的庄稼还要请人帮种帮收,你说这钱能支撑多少年?说不好听一点,对于你们有钱人,这点钱,还不够养个情妇一年的花销!还不够在赌桌上玩几个月!还不够你们迎来送往几年的桑拿费用!我可以不说这些!你知道我哥是怎样死的吗?他用他一个人的命,给你换来了八条人命,不幸你可以问你的工人,和肖华一个班组的工人!要不是我哥,你这煤矿还开得下去?你赔的仅仅是我哥一个人的钱?就这点钱舍命的钱,你还认为多了?”费老板本想说这是怪肖华违反操作规则,自己找死。但看到肖生一脸横肉的怒气,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费老板还想,只要肖生同意十六万元了结此事,另送他个人两万元。他想在农村,这两元不是小数。
然而,这些,费老板只能阴在心里。他知道,要是他提到送钱的事,肖生肯定会觉得像是被人从头顶泼撒一身的大粪一样的难受。
费老板听了肖生的一番话,又一次摇了摇头,心想,这个肖生真的有点不凡。正想开口是什么的时候,肖生瞟了他一眼,立即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并果断地说:“我也不为难你,你必须按国家新标准赔。我给你三天时间,听你的回音!”说着就告辞,匆匆出了门,直奔县城。
第二天,煤炭局长打来电话,叫费老板不要耍滑头,给肖华家赔款,要保证按标准兑现。安监委主任也打来内容不相上下的电话。费老板不知道,煤管局长的表妹,是肖生的表弟媳。安监委主任又是肖生族中的一个远房姐夫。内部消息说,煤管局长马上就要提为分管工交的副县长。这费老板虽然有他的关系,但也不得不听这样的招呼。
由于肖生有了县人大代表、村主任的头衔,和这些头头脑脑三混两不混的,不但混熟了,还盘出些亲戚关系来。这样一来,肖生在外办事就更自信,更有胆略。有时几句话一丢,地上就会砸起几个坑。费老板这次终于领教到肖生的厉害。因此,他接到两位领导的电话后,再次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痛而又无奈地足额兑现了对肖华遇难事故的赔偿。
可是,这一赔偿,又引来这样那样的矛盾。
首先是这钱由谁来管?交给张梅管,自然合法。但肖生几姊妹又不放心。由肖生管吗,那又不合规定。因此,肖生主持开了个家庭会议,决定用四万左右建一栋三间两楼的水泥平房。剩下的分别由张梅和母亲保管、掌握。
说做就做,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三间两层的水泥平房很快就建好了。这屋基也是请西山的老杨给看的。背靠飞凤山,面对撮箕弯背后的旗帜山。那山上青翠的金竹,一年四季,密不透风。左边龙回头,右边老鹰山。真是个好坐场。
房子建好后,最让肖生担心的事发生了。
长 夜的寂寞孤苦,让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张梅,在春风里,渐渐从失去丈夫的悲苦中苏醒。春天给予大地的生机,也给张梅带来春的渴求。张梅赶集也好,走亲戚也吧,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像花儿一样,让看到的人为之眼睛一亮,春心暗荡。
张梅大姐张竹家请迁居酒时,张梅带着女儿肖春前去。为张竹家建房的包工头周洋也在。前面讲过,周洋是张梅丈夫周强的老乡。周洋因妻子脑瘤问题搞得人财两空。夫妻俩留下一个小姑娘托四川的母亲照看,已上初中。周洋出来几年,债务倒是还得差不多了,就是想成个家很不容易。一是没房,二是没钱,三是年纪三十老几了,不好选择。而且自己还想要个儿子。张梅拖儿带崽的,要再婚同样不容易。不过,张梅与肖华结婚,也只是按农村风俗举行个仪式,没有结婚证。计划生育也不管。因此,虽然生了三个娃娃,还没有做过结育手续。正因为如此,张竹邀请张梅去吃搬家酒,其实是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张竹将自己的想法讲给张莲,由张莲先给张梅透露这意思。得到张梅口风后,张莲回去与张竹一讲,张竹说周洋那边也愿意接触了解。因此,就趁周强、张竹家搬家的机会安排两人见面。
张梅与周洋都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周洋看到张梅,仿佛看到自己妻子的身影重新再现。而张梅看到周洋,似乎看到肖华又回到身边。都是过来人,没有浪漫事。张梅回到家后,将自己与周洋见面后的想法给婆婆说了。婆婆说她还年轻,一个人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找长、找短她自己主张。不过,无论找哪个,要会好好待承三个娃娃,好好过日子。肖生知道这事后却坚决反对。理由是张梅找来的人是来上门占便宜的。他哥哥肖华用生命换来的财产,却恭手让人享受。为此,肖生公开说,如果张梅要找,他就不认她这个嫂。如果找来的人对肖华几个娃娃不好,他就要赶人家出去。
自然,张梅和周洋的事,不会因肖生的反对而罢休。两人择了吉日,很快就生活在一起。周洋来到张梅家,给三个个孩子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还给了肖生的母亲六百块钱的见面礼。肖生知道后对母亲说:“妈,六百块钱你不得见过?你拿还他,我给你!”母亲说:“你不要这样,人家也是好意,将心比心,这样做起来,大家都不好。”肖生听母亲这么一说,叹了口气,也就作罢。
因为知道肖生反对,所以,周洋对肖生家礼数也就罢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周洋照样经常外出搞工程。对肖华的三个娃娃不但不打不骂,而且宽容、呵护有加。这让肖生的母亲和他都没啥话可说。不过,肖生听到周洋也跟着张梅喊自己的母亲叫妈,就很不高兴地阻止说:“我哥不在还有我,你高兴咋喊都行,就是不准你跟我一样喊!”
周洋不仅身材相貌与肖华大体相似,而且纯朴、善良而又有些固执。简直就是第二个肖华。有人说张梅算找对了人。可是,自从周洋进了张梅的家。肖生对张梅就显得不同以往了。真是“姑死亲路断,哥死嫂不亲”。以往见面喊得亲亲热热的,因为张梅的再婚,突然之间变得冷淡起来。在肖生看来,周洋似乎是冲着他的哥哥肖华的那份生命兑换的财产来的,时时都在像特务一样地盯着周洋和张梅的举动。
五、六年时间,张梅与周洋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周龙、周虎、周豹。有人说周洋给三个娃娃取的名字有点冲气,怕今后肖平、肖安不是他们的对手。肖生说,一个外地人,任他龙虎豹,量他也翻不了天!因为肖生家也有三个儿子。连肖华家两个在内,就是五个。而且哪个都不是呆的。
村里人都说看周洋今后咋做?
周洋依然不声不响地,该做啥做啥。不管别人如何议论。
不过,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为了不惹事生非,原来爱喝酒的周洋,更是滴酒不沾。还过,烟到是抽得不少。见人很客气,凡认识的,远远地就笑着打招呼。会抽烟的,他会递上一支烟,并及时地给你打火点上。不管哪家婚丧嫁娶,他都要去送个礼,凑凑热闹。他不在家都要给周梅交待好。当然,这主要是周洋在外面能赚到些钱,手边宽裕。因此,周洋渐渐得到村人的认可,融入了这个小小的社会。
至此,周洋唯一不好相处的就是肖生了。别看肖生是县人大代表、村委主任,但却固执得像一根筋。总把周洋当外人看,觉得他是占了哥哥肖华的便宜。周洋呢,也是个你不采我,我也不理你的主。只要自己做事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当然,看到肖平、肖安渐渐长大后,周洋有周洋的打算。他曾在一年春节带着周龙、周虎、周豹回到四川岷江边的老家。那次回去,张梅享受到了周家叔伯兄妹老小无比的热情。还留下了一张又一张的纪念。
肖生不知,张梅自从去周洋老家回来,心里上便产生了一种矛盾。在周家的感受与在肖家相比,她总觉得一个如春水泛花,一个似深潭冷淡。想走,又有点故土难离之感。也担心她走了之后,不但会遭来村人非议,更可怜肖平、肖安、肖春,失去了爹,又没了娘的凄凉。把自己的一生拴在这片故土吗,与婆婆的关系不冷不热的。与前夫唯一的关兄弟肖生,又鸿沟难填。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虽然各开各的门,各立各的户。可周洋作为肖家媳妇的上门女婿,居住的是肖家的房,始终硬不起气来。现如今外出打工的多,农村的承包土地也可以有偿转让,想买田买地都可以。但周洋却想,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回到老家去。何去何从,这让张梅有点为难。
肖生根本不把周洋看在眼里。张梅改嫁后,在肖安心中,像从来没有这个嫂子一样。肖生关注的只是肖华的几个娃娃。
肖生想给父亲包坟、立碑。亲戚、家族中的长者,都说肖生应与他嫂子商量一下。肖生说张梅早都不是他嫂子了。再说他哥在的时候他提出来都没有扯拢。现在还有啥商量的余地?因此,肖生的几个娘舅、姨妈、姑妈都站出来反对,说是肖生要是抛开他哥肖华应承担的责任不顾,就不认他!说肖华虽然不在了,他还有两个儿子!肖生解释说,他请人看日子,是准备连两个侄儿的八字报去推算的。但侄儿子还小,还主不了事。他又不泛于给周洋与张梅讲。在他看来,即使讲了,也没意思。毕竟父亲和他周家、张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所以,给他父亲包坟、立碑的事,他只得一个人顶着。看到肖生执意如此地讲了这番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说,这倒还有道理。于是,大家举起酒杯,和肖生一碰而干!
本文已被编辑[潘信]于2008-7-24 10:27:0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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