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这家公司已两个多月了,她依然是独来独往。她很少说话,面上总有淡然的微笑。工作量不是很大,有很多时候,可以静静望向窗外。
这幢办公楼是公司新盖的。是在郊区,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片空旷的原野。很喜欢没有遮拦的注视,让眼睛有了一片顺畅的呼吸,不象在石头森林的市区,被禁锢在城堡里,眼睛望向哪儿,都被钢筋水泥碰得生疼。
在色彩绚丽的女孩中,她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白上衣,青裙子。在冬天,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可以包裹她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季。她不时尚,不新潮,自然的垂直黑发轻轻披在纤细的肩后。她不善言,更喜欢独处。她自觉她的心境是阴暗的,绝望的,但这并不防碍她长有一双不谙世事的眸子和一张甜美的面容。有时候,她好想把一颗心拿出来,放在另一个人的掌心里,感受一下来自世间的温度。周围都是绚丽匆忙的空气,没有谁会停下来与你无言相对。很多时候,一种莫名的凄慌象一片来势汹涌的潮水,无可阻挡地将她吞没。她无力自拔。就这样,她转向窗外,看夕阳,云朵,枯草,雨点,风。
晨起昏落中,她感觉到有一双目光,透过明净宽大的玻璃,从外间的办公室里,静静倾洒过来。不经意回望过去,这双眸子略显羞色,然后移向了别处。
她知道他,他是这家公司老总的女婿。
他有一张英气袭人的面容。身材挺拔修长,皮肤白皙,额前一侧头发略略长,似有似无落在眼眉处,投下静静的阴影,平添了一份梦幻般的柔情。目光纯净无邪,喜欢穿一件白棉布衬衣。
她依然淡然上班,下班。依然在心情溃烂的时候,静静望向窗外。
在她面前,他是胆怯的。他没有在别人面前那份挥洒自若的神态,对她的来临,他会把目光投向别处,他总是选择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看她,或者低下头来。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渐渐地,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慌乱。听到他的声音,有了来自心底的颤栗。时光里,有了一种芬芳,一种期盼,有了一种停靠的港湾,有了一份无以言说的喜悦。
偶有相遇,她低首微笑无语。
至到有一天,她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女子站在他的身边,悄声低语着什么,距离那么近。旁边还有一个三岁多点的男孩。瞬间,她顿悟了过来。心被轻轻刺了一下。她望了过去:面部发黄微微发胖,身材却象豆芽似的,烫着卷曲的波浪,穿着考究的衣服,神情谦和。旁边的小男孩酷似他。她知道,这是他的儿子。
她知道,心中最隐藏最回避不想的事终于登场了。无比鲜明。她知道,她的梦应该醒了。
她和在角落里的玫调动了位置。
偶有遇见,她总是低头匆忙而过。她知道,后面是一片伤痛忧伤的湖。她不能回头。
有一次,玫从家里带来自已做的鸡翅,喊她过来同吃。她迟疑地走过去。她知道他也在吃饭。玻璃是透明的,什么都无可遮挡,她望了过去,他没有吃饭,也没有望向她,右手握着桌子上的啤酒瓶,头深深埋了下去,面对了她。
我只是在生存的缝隙里求生活的一流浪女子,寻求面包的人更知面包的可贵,这样很好,傻孩子,不要奢望太多。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日子在风平浪静的湖面悄然滑行。
一次,一连几天,她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身影,惊觉整个人掏空了般。整个人,时光都成了黑洞洞的大洞。思念象疯长的野草,把她遮掩得无法呼吸。
回到她租住的小屋,她无声地哭泣。
没有了你的注目,我失了方向。
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欢喜得流下了眼泪。
她知道,她该离开了。
她递交了辞职报告。
第三天她回去拿东西。他疯了。玫意味深长地笑望着她。她笑笑无语。
门“咚”地一下开了,象一股巨大的气流不容置疑地冲进来。她依然低头整理东西。她知道是他,她没有抬头,她不敢,不敢,不敢看他,她知道里面有火焰,有凄绝伤痛的火焰,足以把她烧熔。
他就那么站立望着她,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像个孩子,无助而又绝望。
有人喊他,他没有听到。直到玫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告诉了他。他颓然转身而去。
自始至终,他们不曾交谈过一句话,手指不曾接触过彼此的温度。回忆起那双伤痛的眸子,心痛的竟无法呼吸。这或许只是一场幻觉。在另一座陌生城市灯火辉煌的街头,她兀自流泪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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