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

文/春江

风云再起,淫雨绵绵。

自莲儿被将军刺死之后,我一心为道,再也不管江湖事,白狐依然是妖,将军为鬼,我是魑魅。

庄依旧与我日日对饮,家徒四壁也阻止不了我的浊酒,他是个聪明的人,楚王叫他去为相,他却指着乌龟说：“我宁肯拽尾于污涂之中。”

终于有一天惠闯进了梁国，为相。从此浊酒再也飘不进他的斛中，三人对饮成了月下四人。庄说惠太愚昧，我说人各有所志。于是我们四人饮得愈加疯狂。

月下有桂树，时维九月，桂子余香未了，腐鼠肉直勾着庄，庄说惠要杀他。我问其故，他却叹息：“今子欲以梁国吓我，怎奈我非乌鸱而为鹳雏。”我明白，庄并非俗人。

三日后惠子来·月下成六人。我握紧竹竿，惠说：“庄你真不会代我之相？”庄指着树上的乌鸱大骂：“吓，今子欲以腐鼠之肉而下我邪！？”那夜的酒好苦，是惠带来的，十八年的女儿红。那晚醉得厉害。白狐又来了，很久没有看到过白月了，自从莲儿来过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过。然而我不喜欢，我爱的不是白月，而是白狐。

或许佛说的没错：“嗔痴贪，血菩提。”女儿红的味道香得有些腥，红泥盖头红得如血，手中的竹竿沉得似那支曾经化作灰的长枪。十八载不过就桃花开满十八回。我见到铜镜中的自己已两鬓斑白，像白狐身上的皮毛。庄说宁肯为龟，我见到濠水之上的儵鱼，庄以为儵鱼出游从容，惠辩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心知肚明，庄世鱼，而我是龙。

白狐说：“若水，你本乃邪人，不得思邪！”我懂，但她毕竟是妖，我爱她是因为她曾经是莲儿。

鲁爷亡，墨亦去，韩继荀之位，却狠于墨。云梯犹在，韩登上云梯，以法治民，纵是江山再荒，良民也不再为蛮。只因为韩善于邢。他为我而封公子，我却因他而为宦。不得不说嬴雄才伟略，李斯为厮。

君为虎，然嬴恩于我，嬴暴，三十年修陵，平吕乱，刺醪嫒，江山仅有嬴极蛮

我不再思念白狐，莲儿是池中的睡莲，开花而不结果。我不再喜欢。于是日日酒醉，夜夜笙歌。

庄故，月下成二人，我偶尔孤独，然长枪握于手，江山任我遣，谁说权贵不可求？

三十载亦是桃花开满三十回，嬴修陵墓四座，天下百姓因韩之邢而苟且偷生，谁让江山是嬴的？

嬴终究是老了，本来皇位是扶苏的，可怎奈斯为厮，二世夺位，风云褪色。天下苍生之血也被染黑。好恨后羿将九日射落，以致今日天下无光。

扶苏虽为秦之后，但他善于二世，韩不服二世，于是我以竹竿为枪，刺韩！

其实韩本不该亡，只怨他才华太出众，厮嫉妒，我为宦，便使于厮。权贵与我而言胜过任何妖魔鬼怪。

白狐夜夜跳舞，我不再喜欢，甚至很厌恶。因为我是宦官，我没有干柴烈火，甚至以为她的爱是一种变相的讥讽与侮辱，更何况年华早已失去，已是白发沧桑，我不喜欢白昼，因为江山都在讥讽我。　

厮老去，我感觉江山一下子就变得萧瑟不堪，二世终日笙歌。

大雨。

胜与广叛乱，我便再次握枪。是二世赐的，拿在手中，我突然发现它好沉好沉。

我依旧长枪立于马，但云梯却到了胜与广手中，看着身旁的肥马逸士一个个倒下，我不再口渴，也不喜欢腥味。

将军为鬼，我为魍魉。

魍魉是十恶不赦的鬼，我后悔当初不应该陌路于庄，若可再重来，我宁肯拽尾于污涂之中。

——终：

——自古以来，嗔、痴、贪、都为人性至深的罪恶。权贵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曾经活在心理的爱最终也会受到功名利禄的摧毁，直到堵堕落于阿鼻。走到奈何桥前看见端汤的婆婆时，往往会忆起前缘、心生悔意。然而，那时已不能再回头。于是，地狱的极刑只能停留在鬼魂的肉身上，而刺入心底的——是生前的过错。不嗔、不痴、不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