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银月亮牧马天山

发表于-2008年07月22日 晚上9:30评论-1条

1

戈勒村的“则柔”那可是远近闻名。

戈勒村山清水秀人美。小伙子个个长得云杉一样挺拔,姑娘们犹如水晶晶花般俊秀。戈勒村有个银花,“则柔”跳得好不说,还有百灵鸟似的嗓子呢。俗话说高山出俊鸟,这“则柔”就是大山里的银凤凰。

能唱爱跳的银花偏偏嫁了个不爱和人说话的扎西。他是个心里明得像清水一样的人,有个针尖大的毛病,心眼有点小。也难怪,谁让银花那么那么美呢。老天爷似乎是专门这么安排姻缘的。

这天,村主任才拉从县城开会回来给大家说要组织一个“则柔”表演队,还说这不光是政治任务,更是经济任务。

会开始在村委会办公室开,后来来的人多了,就到办公室外面。

才拉手指上夹了一根“芙蓉”,一套假冒的“老人头”西服笔挺笔挺地散发着领导气息,那顶灰色小呢帽干净清爽,不像平日让脑油浸得黑糊糊的,胡子修得整整齐齐,左右对称,跟斯大林的差不多,下巴和两腮青黑青黑地泛着光。尤其是鼻子又红又大,在太阳底下一照,格外醒目,像幅获胜的旗帜在五官的广场上飘扬。两只很少眨巴的小眼睛散发着执着的光芒。

别说话了,现在开会。才拉看人到得差不多齐了,清清嗓子喊。他特意瞅了瞅银花。

才拉说咱们村要组织一个“则柔”表演队,要继承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银花问啥叫非物质文化遗产呀?我们到哪儿去继承到哪儿去保护哇!

才拉笑着说,银花你可是戈勒村上出了名的百灵鸟。唱歌跳舞都是一把好手。我就给你好好说说吧。咱们唱的跳的这些就叫非物质文化遗产。像锅庄啦、则柔啦、格萨尔的传说啦……,哎呀,只多不少呢!

加罗大叔说上山放羊哼个小曲也算?加罗大叔现在也不知是怎么啦,喜欢跟人抬杠。

才拉抹抹自己漂亮的胡子,嗯——,也算是吧。咱们搞个表演队,一是能解个心慌,二是还能挣钱哩。要不然的话,你们也知道,男人闲了吃烟喝酒打麻将。女人嘛,闲暇的时间就是打个毛衣,要不然就捣个闲话。啥你东家的婆娘不洗脸,西家的阿奶扯干淡。

他忽然瞅见了扎西,说,傻——噢,我说扎西,你得当个主持人哩。你一天光给牛啊羊啊的主持节目可不行!好钢用在到刀刃上。你别黑着脸哪!也别笑!我给你说的是实话。县上领导的意思是人尽其才哩。啥叫人尽其才?就是把咱们这里有能耐的人都用上。嗨,你看你,别笑啊。主持人是说笑的话,你媳妇跳“则柔”的事你得大力支持。

扎西的脸色红红的黑黑的,不是害羞,也不是紧张,它一直就那样。不但是高原红,还是高原黑哩。

有人说咱们这水平自己乐乐还行,真要是弄个啥表演队还不得请老师?

才拉说,你真是清楚人说瞌睡话。我们自己先搞起来,这叫原汁原味儿。人家要的就是那个啥——噢,原生态!

原生态是个啥东西?加罗大叔问,是不是圆圆的东西?到北京逛过的加罗大叔以为他啥都知道。

唉。原生态嘛,嗨,说多了你也不懂。才拉白了一眼加罗大叔,看着扎西说道,你男子汉大丈夫心眼要放宽哩。你媳妇银花可是表演队的大梁。你要大力支持!

扎西说,只要才村长看得起我,没问题!

才拉等的就是扎西这句话。他挥挥手,好了,散会!

2

银花和戈勒村的几个姐妹组织了则柔表演队。领队是村主任才拉。

前几天,才拉说县上要办广场文化周,县长点名要咱们村的“则柔”表演表演,说是要展示展示咱们县的文化实力。这消息让恋舞的银花、德毛措几个人高兴得跳了起来。敏感的德毛措脸上泪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好几串。

扎西当时是在场的,他知道才拉的话也是给自己说的。扎西心里说也就是热闹一阵子罢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已经在草场转了一天一夜的扎西骑着马来到县城。他是故意没有回家。扎西的家离县城也就二十几公里的路程。他看到文化广场时,被一种说不出的气势震撼了。昨天晚上他喝醉了酒,早晨醒来难受,又喝了点,舒服多了。

广场对面不远处的雪山庄重肃穆,墨绿的云杉林带和金黄色油菜地色彩分明,碧绿的青稞随地势蜿蜒起伏,似乎有奔跑的趋势。广场中心耸立着一尊汉白玉塑像:小鹿的跳跃和鹿妈妈的回头都在鹿爸爸矜持的注视下完成,似乎受了什么魔法。条条洁白的哈达迎风飘曳,仿佛仙女在凌空起舞,煞是好看。

广场上人多,扎西只有在心里对小鹿说,啊啊!你跑到这儿干什么?你想吃酥油草吧。你比我好啊。你看你一家人多幸福多美满。我可惨了。我媳妇偏要跳“则柔”。你可不要以为是和哪个男人私奔了,更不是出家当尼姑。我的身体结实得像牦牛。她干什么去了你猜不出来吧。我都搞不清哩。他瞧那几个人走远了,又叽哩呱啦说开了。他轻轻抿了抿嘴唇,火辣辣地痛。我给你说,我老婆银花今天晚上要在这儿表演节目呢。你没见过她吧?嗨,这匠人的手艺真不错哩。扎西摸着小鹿的膝盖。小鹿的膝盖比较低,让人摸得油光滑亮。

扎西早晨喝的那点酒,也就半斤多吧。以前,在草原夏‘‘窝子’’的时候,他喝酒以后和羊啊牛啊的好说说话。他和那些家伙们说话,它们都喜欢听。这么说吧,他这些年和成千上万的牛啊羊啊的对过话。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家里人找过寺院的佛爷算过卦,还到医院的神经科做过检查。都好着呢,没啥毛病。戈勒村的人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叫他傻瓜扎西,就是因为他爱和牲口说话。扎西回头又看了一眼塑像,微风轻轻吹动,洁白的哈达拂过小鹿的额头,看那阖家团聚的情景,他觉得心中暖暖的。也许是心情好吧,他的酒醒了。彻底醒了。

3

晚霞把天空映射得富丽堂皇,广场上是欢歌笑语的海洋。

围观的群众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节目。中学生的街舞欢快流畅,充满青春的活力;“夕阳红”演艺队的老年人各个洋溢着生命的力量,好像太阳在顽强地燃烧。

色彩慢慢地变幻着。金色的霞光开始谢场,暗青色的光辉渐渐撒满大地,广场对面的雪山显得高大巍峨,神秘莫测。

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轮明月把满天的星星惊散了。这时,全场的观众自发地跳起了“锅庄”。

广场上节目都演完了,还没见银花他们的“则柔”出现。扎西心里有些着急,给银花打了个电话,她说本来是要在文化广场演出的,情况有变,明天要到省上参加比赛。她正在家里拾掇东西呢。

他悻悻地收起手机,加入跳“锅庄”的人群。

皎洁的月光下,跳舞的人群像河水样流动。他看到一个摸样酷似银花的姑娘也在人流当中翩翩起舞。出于下意识,他找准机会跟在了她的后面。

姑娘身着红裙子,脖颈搭条白色的丝巾,到了灯光下,她舞动起来的红裙子像火样燃烧,白色的丝巾随风起伏、飘动,整个人像玫瑰花样开放,而到了暗处的月光下,飘忽的丝巾就是盛开的雪莲。

这样的情景让扎西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月光下的银花,那个跳舞的银花。

扎西怎么能忘记那个月光旖旎的夜晚呢。

家里人给他说媳妇。他不愿意。他悲伤得要死。他喝了一瓶子酒,醉了。那天的他鬼使神差地到村子后面的杉树林去。去干什么也不清楚。反正他要去。

美丽的孔雀生长在南方,它到这里来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色彩;

美丽的姑娘生长在草原上,她到这里来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歌喉……

他被一阵女人的歌声惊醒了。他揉揉眼睛,好奇地慢慢站起来。茂密的云杉遮得什么也没看见。醉酒后的迟钝、麻木,使他极力回想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儿。他笑了笑,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

歌声节奏很慢,但却充满了投入的深情。他觉得头还有些晕,索兴又躺了下去。这次他仰面躺着,身体像个大字。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这熟悉的嗓音。好像是银花,他想。歌声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他又站了起来。

真的是银花。他没看错。这时的银花陶醉在歌舞的海洋里,唱着、跳着,还像模像样地绕着圈儿舞蹈。

村子里狗吠声从山下隐约传来,一听就是加罗大叔家那只火焰犬的叫声。银花往山下瞅了一眼,随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哼起平时喜欢的曲子。她觉得调子平实、缓慢,唱起了李娜的《青藏高原》。李娜的《青藏高原》最难唱的是节尾部分。它似乎是高八度中的珠穆郎玛峰,许多人唱到“那就是青藏高原”时,因为气力不够,只好改用假嗓结束。谁知银花竟然一气呵成,直冲云宵后,又戛然而止;并且不失浑厚圆润之感。

啊——!美呀,你!他弹簧似的跳起,踉踉跄跄地到了跟前。

你……你怎么在这儿?哈哈哈!你家里人以为你跑到河里去了。你阿妈哭得死去活来的。你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子酒!不愿意那姑娘呀。银花是个快嘴,把听到的事情水一样倒了出来。

夕阳悠闲地挂在山颠,逆光的银花浑身散发着青春的芳香,清澈的眸子流溢着调皮、好奇的光芒,甚至还有点看他可怜兮兮的成分。

你傻了吗?哑巴了?——啊!她突然恶作剧地大叫一声,拧身朝山下跑去,撒下水珠似的笑声。她的屁股在奔跑中剧烈地颤动。

他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就像汹涌的波涛在翻滚。他咧着干干的嘴唇,歪着头呆呆地看着她。他不知怎么就跑了过去,似乎有个声音对他说快追上去呀!

哎呀!她轻轻哼了声,歪倒在草地上。她好像是扭伤了脚。她回头看了撵上来的他一眼,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动。

他看见草丛里的一块石头,心里喜滋滋地感谢它。他和她并排走着。有时,他找个由头停下来,出神地瞧她走路的样子。

他的话多了起来,他净讲些上学时的事情,大多和她有关。银花好像忍着疼,蹙着眉头,含混地笑着,极力想听又像是在为了礼貌而在应付似的。

有一回在县上,我碰到个姑娘,从背影看就是你。他说时扫了她一眼,希望看到她泉水一样眼睛。

果然,她看着他,笑了笑说,你这个哑巴,今天咋这么多话。他没有回答。说呀,你。老毛病又犯了。她扫了他一眼,随即用手捋捋鬓角的头发。

是啊,今天我的话能用牦牛驮呢。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话简直比脚下的酥油草还要多。他的心情轻松愉快,他希望脚底的路再长些才好。可没走几步就看到夜色下的村子了。他下定决心,到村子以前要把窝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时间好快,夜色深沉,月光眨眼间洒满了大地。看着不远处的村庄,他动情地挥着手说,我要在那儿盖一院房子,娶你回家。

我们跳起来吧!她跳了起来。她有些感动。

月光倾泻在大地上,眼前的景致变得朦胧、飘渺。他们和天上飘动的白云遥相呼应,仿佛两个精灵在举行圣洁的仪式。

激扬的音乐声把扎西击回到了现实,他再看那个红衣女郎时,哪有她的身影!他看着小鹿一家人的塑像,轻轻地说,我得走了。再见吧,朋友!

4

他骑上枣红马,扬鞭向空中一挥,啪啪的脆响,惊得天上的星星颤幽幽地眨巴着眼睛,连月亮吃惊地看着他。

他来时抄的是近道,现在天色已晚,他决定走公路。

县城瞌睡了,寂静的大山被轻脆的马蹄声踏得失眠了,零零碎碎的月光在马蹄间飘来荡去。

他回想起以前自己对银花跳“则柔”的不满和反对,轻轻笑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公家的事再热闹也就那一阵子。他以为跳跳唱唱就完事了,谁知这事像秋天雨地的黑刺菇一样,没完没了一窝一窝地长。

他心里烦了,心里说羊要放吧、地里的庄稼不能不管吧、俩娃娃咋说也不能野马驹一样,让他俩乱踢乱闯吧。让他最放心不下的是马上要放暑假了。娃娃们都喜欢到村子下面的河里洗澡、耍水。每年夏秋季节,河两边人家的孩子都有几个在河里丧命。还有件事他说不出口。银花那么漂亮,她要是和谁好得死去活来咋办?这事让他难受得要死。可又说不出口。

那天傍晚,他把羊往羊圈里赶,数着数着发现少了两只羊。他说羊啊羊,你们可别和我捉迷藏,跑哪儿去了?赶紧回家呀!是不是我数错了?又数了两边,一只不少。

吃晚饭的时候,身着鲜艳藏袍的银花回家了。他一看,气儿就来了,对着要死不活的火炉大发脾气。银花瓷着脸装着没听见,在案板上揉面。一听说两只羊丢了,眼圈红得像秋天的黑刺果,埋怨他一个大男人连羊都看不好。刚想到羊圈去,可看他的神情,哪像丢羊的样子。

他拧着头故意气她,明天你放羊去!

放去就放去!银花和着面瞅了他一眼。隔了半响又问,吃啥?炒面片还是清汤面片?

随便。他笑了起来,

哼。银花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胸部鼓得跟夏天山坡上的马勃似的。她把揉好的面切成条,揉成棒,放在盆里醒。

银花陪着笑脸说,扎西,明天还是你放去吧。说着,伸过嘴亲了他一口。

少来美人计!明天我到阿妈家里拾掇房子哩。你不是不知道,阿妈家的房子再不收拾,这个秋天要漏塌啦。我是当儿子的,能不管嘛!

第二天,天还没亮,扎西到母亲家去拾掇房子去了。快中午时,他回家后先到羊圈看看,饿得发慌的羊见了他叫得更起劲了。他在草垛上扯麦秸,胡乱扔了些,急匆匆往村委会奔去。

村委会静悄悄的,铁将军把门。

他忽然听见歌声从小河边传了过来,再仔细听听,真是唱歌儿呢。缕缕煮肉的香气儿飘过,他翕动鼻翅嗅嗅,是羊肉的味道。

还没到地方,他听见妻子银花的嗓音好像野鸽子在天空飞翔似的,扑棱棱地直往耳朵钻。他的火气没了一大半。他就喜欢银花的歌儿;要不,他还不恋银花呢。

快到跟前,差点没把扎西的肠子笑断,才拉的腰像个捅炉子的火钩似的直绷绷地挺着,两只胳膊树叉一样斜在那里,满头大汗地在做示范。灰色小呢帽一本正经地站在已开败的马莲上,好像是检阅他们的表演是不是让人满意。

他扭头见了扎西,先擦了擦头上的汗,又习惯性地抹抹两撇胡子,说,哎呀,乏死人啦。才拉手机的音乐铃声及时响起,这才解了他的尴尬。才拉高高性兴兴地说了老半天,一边把手机往套子里装,一边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哈哈哈——啊!咱们开张啦!县上有家“农家乐”的老板,说过几天他们那里要来好多好多外地人,让我们演出,价钱我都讲好了。还有,人家说演得好还要加钱呢!今天中午先练到这儿,吃完饭再练。多练才好哇。扎西,你阿妈家的房子别担心,我保证给你修好。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才拉抓起帽子扇开了凉风,又掏出烟给扎西才让。

扎西,一起吃羊肉熬饭。才拉扭头瞅了眼三叉石上冒香气、发黑的大铝锅对他说。

扎西咧嘴笑着摇摇头,看银花和几个姐妹大声争论着如何纠正不对劲的舞蹈动作。

他抽完烟,对大家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子,走了。

哎,真是个怪人。才拉把小呢帽戴在头上,取下来扇扇凉风。

他还要喂羊呢。银花咬着根酥油草说。

扎西沿着小河往家里走去。

小河边的草地上,一只红嘴鸦喝完水,“嘀儿呱嘀儿呱”地叫着,扭着八字步,贼头贼脑地在不远处走来走去,看有没有可吃的东西。红柳树丛中,一群灰喜鹊拉着长声飞来飞去,不时落在树梢上,清风吹过,柳林起伏不定,好像它们是在树海划船似的。不远处,百灵鸟在空中飞翔着唱着歌儿。

他看到村子人家的房顶冒着的青烟,很快融合在蔚蓝色的天宇中,村东头红色的山崖泛着青青的蜃气。不注意是看不清的。现在的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还是去年外面进来的画家画山时对他说的。画家好可怜,没吃没喝的不说,手上脏得要命。画家后来给他递了封信,说那画得了大奖。还说扎西是他的老师呢。当时看不出呢。画家说这儿遍地是宝,简直是神仙驻的地方。你们捧着金碗哩!

扎西脑海闪过饿得对着他叫唤的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今天是怎么回事?本来是找妻子发脾气去的,谁知事情会这样。老婆唱歌跳舞是不是好事呢?唱歌跳舞也是宝吧?很可能是哩!

不时有几辆汽车轰隆隆地从身边驶过,他的回忆暂时搁浅了。他知道它们是到山里拉矿石的。他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抽了两口,深深地吐出了烟气。路边山崖下的河水白练似的流向远方,哗哗的水声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地响。夜莺在树林里婉转地吟唱爱情。他拿出袋装青稞酒,仰头望着银色的月亮,又想起了银花。

5

那一天的银花拿回家煮熟的羊肉。

吃羊肋条吧。银花翻开一层层餐巾纸包着的羊肉,拿了块大点的递了过来。你喝酒了?银花皱了皱眉头

得卖羊哩。现在价钱好。他答非所问,显得心事重重。他趁银花不注意,嘴对着上衣口袋伸出来的管子美美地吸了一大口。没想到太紧张了,哧溜溜地响了起来。

银花扭头抽了抽鼻子问,酒呢?看你这样子,可以搞地下工作了嘛。死鬼,喝了多少了?呵呵!你吃吧。我特意给你带的。

我不想吃。啥时候完呢?

啥啥时候完呢?银花明知故问。

噔噔噔,噔——噔——噔!他学着她们跳舞的样子,谁知娃哈哈的吸管摇头晃脑地出来了。出来了不说,还哧的一声,喷了银花满脸酒。

你看你,啥人嘛。一袋酒弄得复杂的。她拿着吸管,看也没看地撂在桌子上。

你干啥哩。他火一下上来了。跳个啥名堂!再跳——再跳咱俩就不过了。

你在家里厉害得很。就知道和我吵仗!要不就是和牛羊、石头、树木、花草说话。到外面青稞大点的话都说不出来。银花的一肚子怨气也爆发了。给你说多少遍了,我们是要挣钱的!咱们家就那么点草山,就那么几个羊,就那么点田。现在公家不让挖金子、不让打野生;你说你这几年搞副业挣了多少钱。就说前年你贩羊吧,赔了多少钱你心里清楚呗。咱们不是做买卖的人。人家回民下广州开馆子都发了。花儿都上了中央电视了。就是那个索南孙斌呀!我们这个“则柔”说不定也能上省电视台哩!

哈,哈,哈!瓜婆娘做梦哩!他掏出袋装青稞酒,撕开一个大口子,咣咣两口,把里面的酒喝了个精光。

我知道你的心病。我是啥样的人你不清楚?你不是喜欢我唱喜欢我跳吗?

想起往事,他又咬开酒袋的一角,抿了两口酒。他叹了口气,挥起马鞭。他只想快点回到家。马儿敏捷地一跃,迈动了步伐。马是通人性的动物,它知道主人的心思。

6

扎西叹气是有理由的。谁让银花这么美呢。

马越跑越慢,全身都被汗洗透了。扎西平时是舍不得打马的,现在的他却禁不住抽了它一鞭子。马儿哆嗦着身子,速度明显地快了。它气喘吁吁地执行主人的命令。他仔细一想是没给它喂料。他看到天色还早,得给马吃些草。

他翻身下马,摸了摸刚才抽过的部位,拉着它来到山坡,给马打了个绊子,自个儿合衣躺了下来。

他的目光和月亮相遇,月亮说,歇会儿吧,老弟。

扎西是被太阳叫醒的。

他看到枣红马在静静地吃草。阳光毫不吝惜地照耀着草原。大地空明澄澈,河水潋滟,波光闪耀。几只野鸭在沙洲上卧着。他满鼻息是阳光和青草的味道。看那月亮,它已挂在西边的天际,清新、疏朗。它等待扎西的苏醒,像是和他告别。他看到离村子很近的红山崖在旭日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新的一天来了。

乡上的第一辆班车从他眼前的公路上一掠而过。

扎西的手机响了,银花说,死鬼,你昨晚在山上睡了一夜?我看到咱们家的枣红马了!一想准是你!中午到省城再给你打电话。少喝酒啊!

扎西德勒!扎西只说了一句话。

几天后,扎西收到银花发的信息:我们得了省上的优秀奖!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7-22 21:55:5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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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银月亮,银月亮,爱的光辉普照四方。
情到真时,娇嗔也多姿;爱到深处,相思味更长!
短暂的离别,你可知我的心一直追随在你身旁?
我愿用爱,用祝福,为你打造一对奋飞的翅膀!

文章评论共[1]个
牧马天山-评论

       

银月亮,银月亮,爱的光辉普照四方。 
情到真时,娇嗔也多姿;爱到深处,相思味更长! 
短暂的离别,你可知我的心一直追随在你身旁? 
我愿用爱,用祝福,为你打造一对奋飞的翅膀![ 
       
谢谢推荐!祝好!at:2008年07月22日 晚上1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