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捧书就读,入神处,正为作者文采所倾倒。这时,突然纱窗上一阵扑打声,惊醒了我书中的神驰之梦。抬眼望去,一只蝉正试图闯进屋来,被窗纱所阻,在那里振翅强突着。过一会儿,或许它累了,徒劳无功后安静下来,居然旁若无人,怡然自得地唱了起来。顿时,我简陋的小屋里一片夏日的蝉鸣!
自是不想打扰它,但不由得引起我对它的兴趣。小心奕奕拿来词典,翻到有“蝉”的那页,上面写到:“蝉,昆虫,种类很多,雄性的腹部有发音器,能连续不断发出尖锐的声音。幼虫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根的汁液,成虫刺吸植物的汁。”
之所以如此认真学习蝉的知识,是因为在它的鸣叫声中,我忽然想起了一首唐诗:“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还记得这是《唐诗鉴赏辞典》里的第一首诗,“唐初四杰”之一虞世南的上佳之作。且不说这首诗如何借物咏志、以表立身高洁的寓意,单就字面而言,我一直以为蝉只是喝露水长大的。后来又读了“咏蝉三绝”的另两首,一是骆宾王的“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一是李商隐的“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无论是前者的患难人语,还是后者的牢骚人言,不究其深意,在我的肤浅理解上,都与露水有关,所以,在先人的误导下,我还真的认为蝉是独饮清露的高洁之物。直到今天,在我偶尔的求知下,才知道自己犯了常识性的谬误。
我不是昆虫研究者,也非昆虫爱好者,所以对蝉所知不多,但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对蝉却有着或多或少的记忆。小时候家乡好象只有一种蝉,就是那种又大又黑,叫起来哇哇不断、震耳欲聋,我们土名称之为“热”的。每年夏天,我们都会用一根长杆,杆头绑上细枝,枝头再系上做好套圈的马尾,高举着捕蝉。其实捕着了也毫无用处,它只是一种儿童游戏,只是这游戏中充满了童年的乐趣。往往村里的蝉都不好逮,我们就经常来到海边防护林,那里树多棵矮,总是蝉声一片,偶尔一棵树上会落上许多只,若用网一兜,便能满载而归。有一次我和三哥捕蝉时,发现一棵树上落满黑蝉,触手可及,便急不可待地伸手就抓,结果还没等三哥准备好,我就把那棵树上的所有黑蝉都给吓飞了,当然我是一只也没抓着,而三哥生气的样子,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析地回想起来,没办法,谁让他有一个笨弟弟!
后来离开家乡到稍北一点的城市工作,在第一个夏季竟然没有听到蝉鸣,这让我诧异不已。为此我还特意请教过一位当地的老同志,他说从来没有在当地听到过蝉鸣。我想,也许是天气的原因,蝉是耐不得一点寒冷的。不过十多年后,在我离开那个城市时,那里也能偶尔听到一些蝉声,但绝不是家乡的那种蝉叫。
调回家乡后,一入伏天,只要是不下雨,房前屋后,楼左楼右,蝉鸣无所不在,有时在晴朗的夏夜,都能传来几处蝉鸣。而让我感觉有所变化的,近年来蝉鸣已不是家乡那种单一枯燥的哇哇声了,而变得品种不一,叫声各异的交响曲了。除了我所认识的“热”,又多了“伏咧”、“秋凉”、“五音蛙”什么的,虽然这些也都是土名,但毕竟夏日的蝉鸣里,多了一种抑扬顿挫、婉转动听的味道。
对于蝉鸣,一直有着本能的敏感,除了因为它连着我童年的趣事外,还因为它相伴了我夏日读书的过程。在农村夏天读书写作业,有很多时候是在树下完成的,愿意读时蝉鸣或许是一曲伴读的音乐;而心情烦燥时,那声音是天底下最难听不过的燥音了,读到烦心处,拣几块石头打蝉的现象时有发生,因为那时我们小,不懂得蝉声不在树上,而在自己的心中,赶走了树上的蝉,却赶不走心中的蝉,也是无益!
佛说,魔由心生,尽管有些唯心,但肯定有着现实主义道理。先贤或以蝉言志,或以蝉明心,都说明内心已臻不同的境界。而少儿能以蝉为乐趣,更能说明童真的无邪,是人间的至纯。
夏日里每天上下班都走在一片蝉声里,那蝉声也随着我心情的不同,变换着不同的曲调,时而音润祥和,时而刺耳难听。我想,或许蝉鸣从来不曾改变过,只是我的心境总是阴阳不定罢了。就象今天飞来的这只蝉,虽然打扰了我的读书,且叫声响亮,而我一点也没反感,它不仅帮我唤回了童年的记忆,又使我思考了一些人生道理。况且,在这个本就烦燥的城市里,相对于车辆不断的吼叫、宠物恼人的狂吠、窗外惊心的叫买、偶尔飘来的骂声,蝉鸣,也许是上帝派来安抚我们内心宁静的上好的天音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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