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时候,是我在医院里值夜班的时间。晚间按照惯例查看患者、翻阅病历、巡视病房等等处理完班上一切事物的时候,夜已经是很深的了。整个楼道里静悄悄的,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正准备要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人声嘈杂。我知道又是有病急的患者来医院里看病来了。
“哐…哐…哐”楼道里响起了强烈而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就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刺耳的话语声。
“有人吗,快来人哪,医生快来呀,有人出血啦,”
“怎么啦,快!先赶快进来。”说话的是我们的值班护士韩洁。
“快点呀,医生怎么还不来?我们的人都快不行了……”
“我是值班医生,来了!”听到外面的喊话,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拉开值班室的门快步走了出来。这时原本寂静的楼道里被这杂乱的脚步声和高声的喧哗声一搅和之后,空气里又开始了回荡起了白天常有的混乱。
我看见楼道里前后走着四个中青年男人。喊话的人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肥硕,腆着个明显前凸的将军肚,左侧腋下夹着个黑色的男士皮包,年龄约莫有三十八九岁,说起话来嗓音高亢浑厚,是一个典型的男高音。身后是跟着的人身型微胖,年龄大概是三十一二岁,留着个小平头,身上穿着白色短袖t恤,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右手高举,正往下不停地滴着血,左手紧紧地攥着右手手腕。另外两个男人偏瘦,年龄也有30岁左右。消瘦偏矮的男人扶着受伤的小平头,瘦高个跟随在最后面,腋下也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你是医生啊,那就快点给我哥们做治疗吧!”最前面的男高音一看见我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就朝着我嚷开了。他一开口就散发出满嘴的酒气,熏得我有点头晕。
“好的,让我看看。”我边说边朝着小平头走去。
走近的时候一看,只见小平头的右手手掌心和中指被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唉呦,疼死我了,别碰我。”我本想仔细看看小平头的伤势,结果我还没有挨着他,他就叫了起来。
“哎呀,这是手外伤,”我回过头来对着男高音说,“这需要到我们外科进行缝合处理。”
“废话,我也知道是外伤,怎么难道你不给我们治疗吗?”
“不是,你听我说,我们这里是内科……”
“不要给我讲那么多套话,我不懂,真是操蛋”还没等我说完话,那男高音就高声嚷嚷着骂开了,“你们这里是医院吗?我来到了医院里,连声喊了快半个小时了都找不见医生,好不容易把你们医生给盼来了,结果你又说我哥们是外伤,你是内科……”
“先生,请你小一点声说话”见他老是大声嚷嚷我也急了,赶忙打断他的话说,“夜深了,我们科里的病人正在休息呢,我这里是一楼,我们的外科在三楼,你伙计的手外伤需要到我们三楼的外科进行缝合处理。我说这些可能你不明白,可我这不是正在给你解释吗。”
我知道这次碰上的这伙人都是一些酒鬼,现在他们肯定是酒喝多了,说不定这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呢,真是有理也跟他们讲不清楚。以往碰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很难处理的。
“啊呀,你给我解释什么?你小子敢跟我叫板?你是医生吗,你这是什么态度?”男高音见我打断了他的话,一下子急了,挥舞着手唾星四溅地喊道,“你们这里谁负责?你们的院长在哪里?我要投诉你们。”
这时候谈话的气氛以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看到这种情形,韩洁护士赶快插话:“大哥,你兄弟的外伤很急的,咱们赶快先到外科去缝合,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吧。要不现在我带你过去?”
“这还象是句人话。那好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男高音嘟囔道。
“算啦,韩洁,这里需要你,你在这里守班,我带他们过去。”我边说边朝楼门口走去。三更半夜的一个年轻护士领着一帮大男人我心里着实有些不放心。
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这时候男高音又嘻嘻哈哈起来,满脸讥笑地说道:“怎么,就连你这当大夫的也不放心我们呀?你放心,我们都是良民,都很规矩的。”
不到两分钟,我们一行人就来到了外科楼道里,还没走到外科护理站的时候,我就喊值班的护士:“李梅芳,你赶快叫醒曹大夫吧,这里有一位手外伤的病人需要缝合处理。”
李梅芳是外科值夜班的护士,听到我的喊话后即刻起身连忙拨通了外科值班室的电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听见值班室的门被打开了,曹大夫一边穿着白大褂一边急步走了出来:“是手外伤吗?病人跟我来处置室,另外还需要一个人来陪护,其余的人就先在外面等候吧。”
听到曹医生的说话后,小平头和扶着他的矮瘦男人就跟着外科的曹医生走进了处置室。随后李梅芳护士也跟着一路小跑地进了处置室。男高音、瘦高个和我被留在了楼到里。这时候我还是不能走,万一男高音再在楼道里乱喊乱叫,惊醒了科室里休息的病人怎么办?这会儿我还是得留来下陪着他们。无奈啊,谁让我碰上了他们这伙人呢。
大约10分钟后,李梅芳走出了处置室:“请问患者的处置费用是你们谁负责?请先到收费处办理一下交费手续吧。”
“是我负责,多少钱?治疗这么快就处理结束了吗?”男高音接上李护士的话问道。
“还没呢,没有那么快,正在清创呢,马上就会进行缝合。现在需要你去交费,总共是150元……”
“150元,你们这是宰人吗?太贵了不行!再说了,假如要是你到了饭店里去吃饭,还没有吃饭的时候你你会先付钱结账吗?你们先给我哥们做治疗,等完事之后再说。”
谈话持续了几分钟,男高音丝毫没有挪步去交费的意思。处置室里曹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又将李护士喊了进去。
“你的费用里包含有缝合手术费、麻醉药品费、急诊处置费等等。”这时候站着旁边的我禁不住开口对着男高音说话了,“医院的收费都是有规定的,而且所有的费用明细我们医院都会给你打印出来的。可以先去交费,不满意的话,你可以拿着交费的票据找医院或者相关的部门进行投诉呀。”
“算了吧,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你们就别再骗我了,我是觉着你们的收费不合理,我又不是没钱。要想让我交费也可以,先叫你们的院长来见我。要不然你们就看着办吧。”
大约三十分钟后,缝合手术结束了,四个人都从处置室里走了出来。因为这伙人迟迟不去交费,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叫来了我们的总值班。总值班是我们的办公室主任刘建英,人称快嘴刘大姐。打电话叫刘主任的时候已经把这边发生的事情给她做了大致的说明。
“是谁呀,谁看了病不交费呀?”刘主任还没有走进楼道,人就在外面开始说话了。
刘主任今年46岁,身高也就一米五四不到的样子,体重超不过九十斤。别看刘主任人长得又瘦又小,走路干活都很干练。要是想跟她说话论理,她要是开了口,更是没有你插嘴的份儿。刘主任的爱人也姓刘是某建筑公司的副经理,为人倒是挺和蔼的,每次来医院的时候我们总是开玩笑说:“刘副总又来向刘总汇报工作来了?”这时候他总是嘿嘿一笑就算完事了。
一见刘主任来了,男高音就又将矛头调转了过去:“喂,我说你是院长吗?谁说我看病不交费啦,我是觉着你们的收费不合理……”
“呦…呦…你怎么喝了怎么多酒呢,满嘴的酒气。怎么,喝了酒想来我们这里耍酒疯呀?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听着口音可是有点生分呀。”刘主任同样还没等男高音喊叫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先甭管我是不是院长,你先说说我们的收费怎么个不合理了?这样吧,夜深了我们医院的病人还需要休息,你们就到我的办公室里来说话吧。”
“我哥们受了伤,也得跟着去你的办公室吗,这样不合适吧?”
“曹大夫,患者的伤情怎么样,需要住院吗?”刘主任回头询问曹医生。
“手部只是被利器划伤,已经包扎好了。目前病人病情平稳,暂时不需要留在医院里观察,回家后只需要服用一些消炎药物就可以了,不过记得一周后需要换药。”曹医生很麻利地说出了小平头的病情和注意事项。
“我们曹大夫说了病人不需要住院,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住院观察,不过需要先交2000元的住院押金。”刘主任朝着男高音他们几个人说道。
“哦,不了,不了”男高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看你是主事的,就先让你那几个兄弟先回吧,你跟我去办公室。”刘主任对着男高音说完话之后又朝着我说,“曹大夫年龄大了需要早点休息,小文大夫麻烦你也跟着来我的办公室吧。”
“凭什么让我去你办公室里?”男高音耍着横。
“你不是说我们的收费不合理吗?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说着这些话我们一行三人就去了刘主任的办公室。在那里男高音又是胡搅蛮缠地折腾了大半天,不是说收费不合理,就是说治疗有耽误。说来说去就是赖着不想交费。最后,男高音只从兜里掏出来100元后,就声称再也拿不出钱了。大半夜的我们总不能为了这些事去报案吧?无奈之下,刘主任也只好让男高音走人了。我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刘主任说,差50元费用的事她会找院长签字审批核销的。还说这种事情时常都会发生的,叫我别太思想负担,以后需要小心等等。刘主任的话说了不少,可是我记下来的不多,或许是累的原因吧。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多钟了,我已经是没有了丝毫的睡意……
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上午十一点钟过一些的时候,我已经是很困乏的了,正想着下班后不吃饭先睡上一觉再说呢,突然办公室的刘主任打过来了电话:“小文呀,中午下班后你有时间吗?我们家老刘想请你吃饭呢?”
“刘主任,你饶了我吧,昨晚的觉我还没有睡呢。”
“我知道,不过今天中午的饭局是很有意思的,我想着缺了你是不行的,所以才给你打的电话呀。”
“不会吧,刘经理请我吃饭,都还有谁去呢?”
“这个你就先别问了,是在香格里拉酒店,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不会是鸿门宴吧?”我开着玩笑问道。
“差不多吧,不过就算是你想要当刘邦也还轮不到你呢,记着中午一定要去的。”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还纳闷了好半天呢。平时都是刘主任的老公来我们医院的时候碰着了,我们也就凑在一起吃一顿饭罢了,从来没有说是谁特意的请谁吃饭。今天是怎么了,还专门打电话预约呢?而且还是是刘主任打的电话。难道会是刘主任又要给我介绍对象吗?那也用不着请我吃饭呀……
等我和刘主任一起走进香格里拉酒店三楼的包间里的时候,只见刘主任的爱人已经侯在那里了,我调侃地说道:“刘副总,您早就在等侯我们的刘总了吗?”
还没等我跟刘经理说完话的时候,突然我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呵呵,我可是终于把您二位给盼来了。”我回头一看,只见昨天夜里的男高音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向刘主任和我点头哈腰,“刘夫人,不,不,刘姐对不住了。还有这位大哥,昨晚我浑,还请您原谅……”
听到男高音的话我晕了,我有他大吗?这些人说起话来恬不知耻。哎,碰到像是男高音这样的人我真是很无奈呀。
饭桌上刘主任悄悄地告诉了我整个事情的原委:男高音为了建筑工程方面的业务,刚刚从省城来我们这里不久。周日的晚上几个人喝酒喝多了,小平头耍酒疯摔盘子的时候不小心给划破了手。随后借着酒劲在我们医院里折腾了大半夜。周一上午的时候,男高音因为业务需要去找刘副经理。碰巧的是刘主任正好也有事去找她老公了,结果两人一见面就给惊呆了。男高音心虚,怕影响到他以后的业务就一直恳求着刘副经理要给我们“赔礼道歉”。这种人也得罪不起,所以推来推去,刘主任也只好带着我来“赴宴”来了。没有办法,刘主任他们也很无奈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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