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才想起忘了一件大事。
奶奶吃饭的时候突然问起我有没有带照相机回来。我明白奶奶的意思,我也感觉到属于奶奶的时日不多了。这么多年,奶奶进城的机会很少,去照相馆照相的机会就更少了。奶奶可能担心自己长瞌之后连张寿相都没有,她的儿子我的叔叔们要遭世人骂的。然,叔叔们总是很忙,忙得忽略了奶奶的事情。或许,在他们心中,奶奶是永远不会老的。然,奶奶好比她屋旁的那个池塘,实在是承担不起水草的覆盖,不再生动,不再活跃,再过些年,池塘就要变成水坑,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池塘曾经年轻的模样?
半月之前我回乡看望奶奶,那天正好她的幺儿我的小叔要从柳州回来办事,奶奶的神色格外的好,行走也硬朗,脸也不似今日浮肿。
找那么多借口频繁回乡,就是想多见见奶奶,能见一次是一次。我的感觉,奶奶会在一夜之间白头,沉沉地睡去。那当然是最幸福的老去,上了年纪的人,不被病魔折磨而死,是前世造的福,也是后人的荣耀和庆幸。奶奶可能一直那么盼望,好让她晚年得子的幺儿安心在外做生意。
昨日给奶奶电话说我今天要回去看她,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今天问起电话的事情,奶奶说因为老是磕睡,就躺了会,错过了我的电话。奶奶说昨天那一觉睡得真香,梦里遇见了爷爷,还有多年前的那只老黄狗。奶奶一生磕睡不多,上了年纪之后睡眠就更少了,现在她开始贪恋磕睡,我心很沉很沉——万一,她真的那么睡去,去和爷爷相会,到时候无人在第一时间发现怎么办?
奶奶说堂妹过了明天就能回来休息一天。看来奶奶是扳着指头算的。堂妹正上初三,暑假补课,每十天才能放上一天的假。奶奶会准备好一些饭菜等着堂妹。
说起四姑,她的病一直不见好。这么多年一直撑着病体劳动,越发的苍老。奶奶可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说,我会专门找个时间去看看姑,奶奶直说感谢。
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是养发父亲的神娘,我待奶奶除了亲情直外还有更深层次的感恩。
奶奶摇水很吃力了,前些年奶奶的风风火火现在好象掖了起来。自凿的水井就在厨房的走廊外,走廊的水泥地生满了青苔,奶奶夏日特别喜欢赤脚走路,她说她心热,脚心挨着潮湿的水泥地面舒服些,我却担心奶奶再次摔倒,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再三的跌倒。奶奶总是跟坚强,跌倒过很多次,骨折也搞过,修养一段时间硬是撑着腰拄着杖下地劳作起来。这次奶奶没有摔倒,走路却有些蹒跚踟躇了,真害怕幺水这次回来见的是奶奶最后一面。
我要帮奶奶摇水,再担到厨房,奶奶说她一个人一天用不了多少水,不用。我知道奶奶是想让我放心,证明她一个人守家是安全的。
今年的夏天奶奶没有帮大叔晒稻子,将近80岁的老人,一副风都吹得跑的身子,顶着炎日劳作于稻场,不被乏倒都会中暑。我倒是希望奶奶还可以帮大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奶奶把我们吃剩的饭菜放进锑桶,到大叔家时已经是气喘嘘嘘了。奶奶倚着大叔的大们歇了很久才坐下来,给我们送行的时候又很艰难地站起来。我说,奶奶,不要你送我们,过几天我再回来帮你做饭吃。
匆忙的离开是因为老家的人都很忙。四十岁以下的青壮年都在外劳务,婶天没亮就做好了饭去棉地整理棉枝。老远,我见她红色衣服的影子使劲唤她,唤她回来吃饭。见她赤着脚板行走,比我穿着鞋行走还要轻快。问婶脚会不会被坚硬的泥土划伤,婶说赤脚走路习惯了,穿鞋反而不会走田梗了。
去婶的菜地摘辣椒,很多年没见着如此玲珑的红辣椒了。它们好象乖乖的孩子,感觉出叔婶都很辛劳,没浇什么肥,也没洒过农药,透风都长得茁壮可爱,只四根辣椒苗,我就摘了满满的一竹蓝红辣椒,才觉得婶的衣服颜色远没有辣椒的颜色好看。
没见着大叔,却见了他给我捆绑好的仔鸡。
大堂弟倒是弄得时髦,新烫的狮子头,破了洞的牛仔裤,去的时候刚刚起床,想这两天就去长沙,说是大学的同学都没回家,留在学校读书。
还早堂弟只有一年的学期了,婶和叔也有喘息的机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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