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醉梦客

发表于-2008年07月20日 下午4:05评论-6条

幽暗的木门,光阴顺着那亮瓦缝隙里凝聚的青光缓缓的倾泻下来,迷离的梦魇里,我看到血色在那个安静的午后弥漫了院落,椿树的枝桠上沾满了蝉鸣,女人四脚朝天拼命的喊叫着,疼痛像延绵的苍山蜿蜒不止,男人满头大汗束手无策的来回奔走,床边滚落的血滴,开始在那个毫不起眼的年月里,变的意义非凡。 

我想告诉你,这只是一段故事,或者就是一个记录。我无法诉说一些莫名的情感,但在那个男人冲出窄窄的木门时,我还是被他那夸张的表情震撼了,手舞足蹈,满脸通红,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开始从他的血管里喷涌出来。这一刻,那面庞就是一朵盛开的花朵,娇艳无比。 

“是女儿?” 

“是儿子!” 

我听到了那充满色彩的言语,言语里绽放的是一场盛大的烟火。我看到男人健硕的身材在风里飘摇,女人就倚了木门傻傻地笑着,笑容里簸箕上下翻动,稻谷从仓里被铲了出来,在淡淡的炊烟里,香溢村落。 

小溪,青山,翠竹,抑或折白云,那个季节,我四处游荡,我看到无数的景物,从麦堆后面隐出的女人头发蓬乱,男人洋洋得意的笑着,鸡群四散飞去。我想这是一种怎样的欢乐,后坡的黄牛就开始哞哞的叫着,穿越一层又一层的云烟,最后在浓绿的树荫下面安息。 

然而,这并是我想说的。因为我倚着那破烂的门便槛看见女人拿了棍子匆匆的朝我奔来。 

“你怎么天天傻呆在这里,老师没有给你作业吗?” 

“有,我在想怎么做!” 

我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老是有事没事的总爱找茬,我爱静静的呆着,看那两只大公鸡怒目圆睁的厮打,鸡毛横飞。我想这公鸡是怎么了,难道是要下蛋了,还是患了癫疯病?这时一只母鸡就咯咯的叫着走过来,那只斗胜的公鸡就抖数一下,羽毛四绽,再一飞扑,母鸡就被它压在了身下,而叫声却愈加的响亮了。 

我懒得理会那些无聊的东西,只是我抽搐的越来越厉害了。女人抱着我倚着那红漆剥落的门楹,开始泪水涟涟。 

“这孩子是不是要死了,怎么抽成了一团?!” 

“你个该死的,胡说些什么!”女人骂着就抓起扫帚使劲的砸在男人的身上,然后女人就背着我趟过小溪,越过高山,四处奔走求医。 

“这个病不好治,你得用山上的棘刺或者破碗的边锋来划破他的皮肤,把乌血都流出来,然后再给他吃几副草药……”我蜷缩在女人的怀里,看到一个风骨仙颜的老人喃喃的说着。 

我想这是一个什么混蛋医生,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折磨我。然而当那些棘刺和破碗割破我的皮肤时,我还是感到一种别样的舒适。后来那些棘刺和破碗在我肚皮上留下疤痕就越拉越长,直到我站在那里,看到女人那满头的白发,我才知道,岁月已然沉睡了很久。 

我忽然忧伤起来,看着那老去的羊群慢慢悠悠的从山坡上面飘下来,我想时光为什么如此的脆弱,我指甲一弹便能把它弹的支离破碎,而生命呢,是不是也和它一样脆弱。姑娘就牵了我的手,满眸深情的望着我,我笑笑,笑容里落满忧伤。 

“你如此的忧伤,倒可以去做个诗人!” 

姑娘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我觉得她笑的比当年抱着我四处奔走的女人笑的还要好看。 

“我们结婚吧!” 

我奔走了很多地方,山川,湖泊,平原,高地,我也见识过很多东西,汽车,高楼,灯红,酒绿,但从来都没有如此的镇静过。当我说出这样的话时,我看到故乡那淡淡的炊烟,那破矮的瓦屋,还有坐在破烂的门槛上喝着苞谷糊的男人和女人。 

此时,有什么可以形容我的忧伤呢!那骨子里生来的的朴素,是土地给予了我所有的血液,日月的光辉,只是让我们瞻仰,而爱情,才能让我们如此的倾倒。 

然而,姑娘还是笑了,在那个星辉斑斓的夜晚,我趁着月色看到了破烂的木门焕然一新,漆了朱红的木门开阔起来,我和姑娘并排进去,关起门,门上就闪出一个大大的“喜”字来。 

我拥着姑娘安睡的时候,忽然又想起那多年前抱着我奔走的女人和那个天天拿着棍子抽我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们此时是否已经安睡,或者还是在为我高兴的手舞足蹈,我不敢去想象,当血液涌上他们的面庞时,他们那挂满皱纹的面容还是否如当年一样光彩照人,或者根本就让人无法端详。 

其实,我根本不用去想那么多,因为我有了房子,也有了自己的门。我的门很开阔,几个孩子吊在那里打着秋千都碰不到屁股,我的门也很光鲜,即便你早上梳头对着照一照也可以整理个大概。 

然而,这并不说明什么,那多年前倚过的木门,在我的记忆里,依旧温暖,依旧光鲜。 

姑娘很好,为我煮饭,为我做衣。我也学着以前的男人,叼根烟火,看院子里奔跑的孩子,呵呵的笑着,有时候突然拉一个过来,就用我那长满胡须的嘴巴凑到孩子的面颊上,我感觉那里有一股清香,就如深山里的涧流,甜美温暖。 

脑子在某个时候,忽然变得迟钝,记不起一切。姑娘也开始老了,我看到她满头的青丝竟然多出许多银发来,不禁潸然泪下。时光总是如此的残酷,再圆润的东西也可以把你打磨支离破碎,不成形状。青春已然老去,而我呢,又该如何? 

很多年前的那个女人和男人,在我的记忆里不知道已经重复出现了多少次了,只是当那唢呐声响掩盖了哭声时,我看到他们静静的躺着,生活已然不能从他们那里带走什么了,而哭声只是最后的怀念。 

“爷爷,爷爷……” 

当那漆黑的棺木关上最后一扇门窗,我听到了童年里那欢乐的笑声,那游曳的鱼儿,那淡淡的炊烟,那游荡的羊群,那枯黄的麦垛,还有那倚着木门的男人和女人,都随着叮当的锤音和哀号的唢呐一起渐去渐远了。 

而我,在地下,也只能静静的看着那幽暗无声的木门,面目安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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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一扇门,隔离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更有那一扇门,把人与人分离在能相思却不能相见的两厢。

文章评论共[6]个
文清-评论

朋友周末愉快!
  【醉梦客 回复】:呵呵,问好老姐,请茶~~~ [2008-7-21 22:08:04]at:2008年07月20日 晚上9:01

沉烟问水-评论

我也有一篇《门》有时间去评点一下,和你的《门》有什么区别
  【醉梦客 回复】:谢谢关注,你的文字我看了,很好,向你学习~ [2008-7-21 22:08:53]at:2008年07月20日 晚上11:38

在江湖瞎溜达-评论

上帝关上门,总会给你再留一扇窗。
  【醉梦客 回复】:问好朋友,请茶~ [2008-7-21 22:09:22]at:2008年07月21日 中午2:04

吴钩-评论

有意味
  【醉梦客 回复】:谢谢关注,请茶~ [2008-7-21 22:09:48]at:2008年07月21日 下午3:22

桃花开的时候-评论

很伤感,这只是我的感觉,很好。
  【醉梦客 回复】:呵呵,问好,请茶~ [2008-7-21 22:11:00]at:2008年07月21日 晚上7:44

素素-评论

无论门内门外,都有一个天地,知足常乐。at:2008年07月22日 中午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