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避难
早晨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好惬意呀!
在一本字典里,对“快乐”是这样定义的:快乐是一种满足舒适的表现。当感到忧郁的时候,“表现”这个词是会无声息从身边溜走并消失的。我很了解这些,在我患抑郁的那些日子,我不能表达出对任何事情的感情。任何事物、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跋涉在死一般沉寂的望不到边的大沙漠,饥肠咕咕,身边没有一点干粮,焦渴万分,找不到一点绿洲!我是个边缘人,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好像契坷夫笔下的“套中人”,拒绝说话,拒绝笑声,严严实实地将自己的内心封锁。两年多的抑郁,使我几乎丧失了表达语言、与人沟通的功能!过着聋哑人一样的生活!
而原来的我是一个非常热衷于表现自己、推销的人,我说话风趣幽默,哪里有我的地方,哪里就荡漾着笑声。从抑郁中彻底挣脱出来后,我欣喜若狂,我恨不得一夜之间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战胜了抑郁,向他们表达我内心的无以言状的欣喜。我就像沉寂已久的大型水库,突然之间打开闸门,浩浩荡荡,汹涌澎湃。以前见到好朋友都低头绕道走的我,碰上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也会非常开心地与他在街头聊半天。我恨不得一天之内就将积蓄两三年的话,一股脑说出,把损失夺回来!单位、家里、甚至公共场所,都成了我汪洋恣肆表现自我的广阔天地!
我一夜之间的巨变,让我的家人、亲戚、朋友、同事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个战胜比癌症还可怕的抑郁症的人,内心是多么的狂喜,这是幸福的狂喜、新生的狂喜!两年多的抑郁,让他们把我的印象定格为沉默寡言、死气沉沉,忘了我原来是个开朗活泼、幽默风趣、有着丰富情感和强烈表现欲望的人。我的巨变首先是让他们惊诧,接下去他们条件反射似的判断我不正常了!这使我又气又急,正不冤枉人吗?难道整日象植物人一样的我,才正常吗?我喋喋不休向他们解释,结果越描越黑,他们越发认为我不正常了!那一刻,我才知道,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要被别人理解,那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最要命的是,连我的妻子都认定为不正常了,甚至躁狂了!在我需要沟通、需要表达、需要理解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接纳我,而且还频频向我的同事、亲戚、朋友传播我不正常了的谬误信息!我愤怒了!
我是一个非常懂得感恩的人,我非常感谢那些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帮助过我的人,来慰问我的人!按照家乡风俗,病人痊愈后,要做“欢喜头”,设宴感谢他们。我单位一位领导的家人开了酒店,我便与她联系,打算在那请客。结果我妻子知道后,就打电话告诉她,我不正常了,不希望我请客!同事便婉言拒接这场酒宴。实在没办法的我,只好去我朋友的酒店定酒席。在我欣喜地发出宴请通知后,我没想到,妻子又挂电话给我单位的领导,让她做工作,不让同事们赴宴!结果同事们都推脱有事无法赴宴!我更加愤怒了!因为我请客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感恩,一个是让大家知道我已经摆脱抑郁,获得新生!
这次流产的宴请,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好比天寒地冻时,被人劈头浇了一桶刺骨的水,让刚从抑郁中解脱出来的我倍感伤心、愤怒!
那段时间,我感到我是一个彻底的孤独者!唯一理解我的玲,又在万里之遥!如果玲还在我的城市,我想我会在她面前抱头痛哭的!万般孤寂的我,只好天天坐在电脑面前,孤独以文字共舞,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和哀伤!
那是个黑色的夜晚,让我铭记一生的时刻。那晚,我又坐在电脑面前,将我的一怀愁绪化作行云流水,焦躁的心境豁然开朗。我端起玲赠送给我的保温杯,惬意地喝了一口,我眉头一皱,今天这水怎么这么难喝!我又含了一口,一股药味侵袭着我的舌尖。我警惕起来,难道有人在我杯子里下药!我狐疑揭开过滤网,一股浓烈的“安定”味道扑鼻而来!我愤怒地跑到楼道上,将水杯摔在地板上,大声而绝望地朝房间里的妻子咆哮着:“你为什么又要害我!”求生的本能让我停止咆哮,跑到卫生间,把手指伸进喉咙催吐,无济于事后,我眼冒金星,头晕脑眩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积水凉透了我的心,我忍不住失声痛哭。一家之主的我,竟然在家里遭到暗算,这是怎样的悲哀!儿子被我的哭声惊醒,飞似的跑到我身边,扶起躺在地板上的我,用一大团餐巾纸,堵住了我因愤怒导致毛细血管“井喷”的鼻血。这时,妻子走出房间,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指着一地的白色液体,冷冷地对儿子说:“把它洗干净!”我对儿子说:“不要毁灭证据,让公安局的化验一下是“安定液体”还是“牛奶”!”
我冷静起来,难道妻子又要故伎重演,把我麻翻,很专业的以“躁狂”为由把我送进精神病院,让刚刚从三年抑郁中挣脱出来的我再次面临“灭顶之灾”!前次,由于我的大意,被她得逞了,让我健康的身体和坚强的心理品质受到人间地狱的摧残!想到这里,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念头:“快跑,否则完了!”
我匆匆地收拾玲临别赠送给我的“三星”手机,奔出家门。这时我看到儿子在二楼的阳台无言地望着我,我回头大声地对他说:“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儿子,用你的坚强为爸爸送行!”妻子漠然地打开大门,我愤怒地指着她:“天杀的,如果你还要有一点自尊,请同意协议离婚,否则等待你的是法院冷冷的传票!”
坐上“的士”,我直奔火车站。可是最早的开往北京的火车是第二天下午14:45!我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充分休整后再“逃”往远在北京的玲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玲知道我没有“疯”,只有她才能保护我!只有她才能复原我千疮百孔的心,否则我又将又一次身陷抑郁中不能自拨,重新步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我的所有亲人、朋友、同事都受到她非常“专业”的“躁狂”理论的蛊惑,都认为我“不正常”了!
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我的手机一次又一次骤然想起,我的亲戚朋友在满城搜寻我,但在这个城市,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我没有告诉他们我的行踪!惊魂莆定之后,我一次又一次给玲打电话,一次又一次昏睡过去,我一次又一次的听到玲在对她女儿说:“完了,他真的出事了!”
第二天下午,我终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汽笛一声,泪落千行!再见了,汀州——这个生我养我给我带来无边耻辱的小山城!再见了,熟悉而陌生、可怜而可悲又可恨的亲人和朋友!我已经成功地利用自己的智商,“声东击西、桃代李僵、金蝉脱壳”,出其不意冲破封锁线,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了“海西号”列车。列车启动时,我给一位非常关心我的单位领导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登上“海西号”直达北京,她不可置否,估计她也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列车行至革命老区瑞金,玲临别送给我的名贵钱包让几名卷发的混混盯上了我,而我却无法向列车上的工作人员求助,因为我担心他们接到来自我家的报警!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求助等于把自己送上门!在百般无奈中,我只好把自己锁进卫生间,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火车向北飞驰,夜深了,身穿单衣,又冷又饿的我,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和误解,我不禁嚎啕大哭!世界之大,我却唯独只有一位真正懂我关心我,可以披肝沥胆一诉衷肠的知己,而她却在万里之外!
一路上,我利用自己智商一次又一次躲过了盘查,并通过自己浓厚的文学积淀的展示,得到了列车长和广大乘警、列车员及旅客的理解和特殊照顾。一位好心的乘警对我说:“在南昌站,我们才接到上级的通知,保护你安全!他们都说你受到刺激,精神不正常,可我们看你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一点不象他们说的那样,他们这么损人到底为什么?只是你这家伙太狡猾了,把我们甩得团团转,好几次你车上‘蒸发’了,我们搜遍了每个角落,惟独忘了卫生间,没想到你躲在那里,指挥调动了那么多人,你的家乡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苦笑一声,默默无语!
快到北京了,我接到玲的电话:“请你呆在卧铺,我买好棉衣棉裤到车上接你,外面天寒地冻,你身穿单衣,肯定会冻坏的!”一句无比温馨的话语如一股暖流注入我的心田,让我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玲把我当人看,让我有了人的尊严!
火车终于到站!玲风尘仆仆的身影和焦灼的目光让我感动万分,她噙着眼泪,看着失魂落魄的、全身上下象乞丐一样脏兮兮的我,扬起头对我说:“换上衣服,回家!”
到了玲的家里后,我冲了热水澡,从里到外换上她给我买的衣服。她和女儿把我带到京城一家出名的东北菜馆,为我洗尘压惊。相起与玲分别一个星期,自己遭受的打击、委曲和痛苦,满桌的菜肴已经激不起我的食欲,我不停地喝着酒,神情激动。玲和女儿不停的给我夹菜,让我多吃点。看到她们理解的目光和关怀,我放下拘束,毫不隐饰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时而低头抽泣,时而笑容满面,全然不顾周围的顾客。在回玲住的小区路上我尽情地宣泄自己的痛苦,快到住处的时候,为了让她们知道我的痛苦,我冷不丁地躺在地上!几秒钟功夫,我马上意识到,这样做是非常蠢的,这样不是正常人的表现!
我在北京的一个星期,让玲饱受了炼狱般的折磨!饱受屈辱和刺激的我,情绪一直很激动,无法自控!玲不厌其烦的安抚我,用母亲一般的胸怀接纳我,让我焦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玲除了注重对我的精神安抚外,非常注意我的饮食睡眠,给我熬小米粥,包东北饺子,做粗面,热牛奶,煮鸡蛋,并让我准时休息。使一个多星期来饮食睡眠不正常的我,很快恢复体力,精神面貌得到很大改观。闲暇之余,她带我在京城逛逛,让我体验大都市的生活,我很快就消除了心理的阴影。玲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不由自主地把妻子与她做了比较:为什么同是女人,一个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懂得关怀别人;一个却如此误解人,如此冷酷无情?我脑海里马上涌现了一个念头:离婚!
想到离婚,我不禁担忧起孩子他妈以后的生活,她原来是国有公司的职员,公司改制后,在竞聘上岗时,被人做了手脚,没有被聘上正式科员,目前的岗位是临时岗,朝不保夕。离婚后,不稳定的工作将给她的后半生带来奔波。她无情,我可不能无义,她毕竟是孩子他妈。想到这里,我就想通过自己掌握的她公司的内幕,向县里有关部门领导发短信要挟:要求把她转为正式科员,否则我就以革命老区一名普通共[chan*]党员的身份向中共中央反映情况,这是党章赋予每个共[chan*]党员的权力!我的短信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这些领导知道我头脑发热起来是不计后果的!他们挂电话给玲,让她稳住我的情绪,别让我铤而走险!那几天,我一直非常激动,要到中央有关部门上访!玲无可奈何,只好把我的身份证、钱包、手机没收,因为在北京,没有这些是寸步难行的。经过玲的恩威并施,我终于放弃了这愚蠢的想法。在此期间,我妻子给玲挂电话,提起我要通过上访来解决她工作的事。玲问她自己的看法,她竟然说:“让他去!让他去国家信访局反映情况!”,玲说:“偌大的北京城,他哪里找得到国家信访局!”她说:“让他打的去,就可以找到了!”事后,我倒吸一口凉气:国家公务员上访,是严重违反政治纪律的!
经过玲的努力,我焦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精神状态恢复正常,她才同意我买火车票回家。可是玲担心另外一张网向我罩来,因为我妻子口口声声对她说,要把我送精神病医院治疗!临行前的那几天,玲一直跟我单位的领导沟通,说我的精神很正常,只是情绪有时比较激动,是通过理解和关爱就可以调整的,不需要药物治疗,把我送精神病院,会毁了我的!单位领导赞同了她的意见,她还给曾经做过我心理辅导的心理咨询师挂电话,要他再帮我疏导一下。在离别前的几天,在离别的车站,玲就象慈母叮嘱远行的孩子一样,反复嘱咐我,回去的注意事项,让我甩掉阴影,以崭新的面貌面对我的同事、亲朋好友,事实胜于雄辩,用自己正确的言行举止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在我登上回乡的火车的那个下午,玲一直和我单位的领导作进一步沟通,要求我单位介入我的事,不让我的家人不计后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一直给我发短信:“人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精神病,是通过他的言行举止,你一定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清醒的头脑,注意自己的言行。记住口多有误!”“你应该与单位多沟通,让他们理解你,帮助你......
带着玲的担心和牵挂,我回到了家乡。没想到的是,玲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张罪恶的网向我罩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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