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大风吹,忘记了谁,又想起了谁?
——题记
她一个人爬在生锈的扶手上抽一种女式长烟。日本进口的较为辛辣的牌子,名字叫“four”。据说发明这种烟的是个日本富家小姐。一个长相清秀的美人坯子,不过唯一遗憾的她是个精神病人。据说那个女人之前并非那样,亦同样是个正常的女人。但之后因和一个调酒师恋情破裂,行为和精神才出现怪异,而后越加离谱。报道上说她经常一个人赤luo着身体站在楼顶歌唱,有时眼睛里还会流出腥臭的鲜血。而那个调酒师的名字是“four”。
“four”?一个调酒师?一个日本名牌香烟?一个破碎的爱情?她轻轻笑了一下。素面朝天的样子在烟雾的画面里宛若一朵打开的百合,凄艳而绝美。
她通常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拥挤的南京路。现在虽然出现,却也远远躲离那些身上带有浓重的香水味或者汗臭的人群。她说,生命的奢华,就在这些让人看了感到恐慌的人群的脸上。所以宁远勿近。
他知道那是她。不过他并不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他躲在离她不远的人群里看着她独自抽烟的样子微笑。阳光明艳的白天通常都是令他们惧怕的,仿若硫磺。他知道她等不多久便会离开。这里真的不是一个约会的佳地。
他在看到她表情决裂的时候提前离开。坐在“red”酒吧的淡紫色灯光里喝一杯xo。慵懒的人群骚动不安。那些陌生的面孔就仿若在空谷里的幽兰,盛开而绽的却全是黑色的花朵。香气迷漫,无形无色。
他并不沉迷于此。他喜欢她们亲吻他时的无助和恐慌。寂寞的深夜,只有两个陌生的身体痴缠时才最安全。他亦知见不到阳光的微笑,注定只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暧昧。
他看到她一直在远处暗蓝色的灯光下一直注视着他。不过他并不主动注视她。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控制一切。
晕黄的路灯下,她的样子显得异常娇羞和妩媚,如出水的芙蓉。夜色美人,亦不过一场无眠春梦。挡在视线里的载体,华丽而已。
他的房间养有一大缸纯白色的热带鱼。大小不一,但全都是通体透明的白。她看到油然的喜爱。走上前去弯腰细看其自由游弋的身影,不禁微笑。
他从屋内出来看到这个冷艳的美人微笑的样子,内心忽觉一阵平静的温暖。两人都是不多言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水中自得其乐的“水晶体”。
它们叫什么名字?她随然问。
无生。
无生?这么奇怪的名字?
嗯。无生,所以无悲。
你给它们取的吗?
不,一个朋友送来时告诉我的。她养了多年,感情之深自不必说。但最后还是把它们送给了我,独自去了日本。
无生?所以无悲?
流火的七月,烟花盛开在空旷的空中,打碎沉寂如水的夜色。
他说,生命是一场幻觉。你在乎什么,你什么也得不到。
她突然莫名徒生一种憎恶之感。她从没有对哪个人,特别是哪个男人有过这种感觉。她看到他的眼睛时内心一阵恐慌。他突然转过脸去亲吻她性感的嘴唇,就好像吸吮一种贪婪成性的毒药。她紧紧地抱着了他的身体,可是她却感到异常冰冷。
她想起自己在读书时和第一个深爱的男生做爱的样子。他轻轻打开她的身体,用微颤的手伸到她光滑如水的背部去解她的文胸。可是现在,那个男孩早已结婚成家了,并且做了孩子的父亲。而她依旧在外漂泊。没完没了的荡漾着,漂流着,没有终点,无法停止。每到重大节日时便一个人坐在楼顶喝烈性的白兰地。望着这个到处有嬉笑声的俗世痴痴傻笑,或者沉默至天亮。
她一无所有。
他在亲吻她时感头疼痛难忍,他发觉他的身体在接触这个女人的时候渐渐被冰封冻结。他用力进入她的身体,就像一只渴望怀抱的羔羊惊恐失慌。整夜的痴缠使他筋疲力尽,可是他却无法入睡。恍然想起之前和别的女人做爱的样子使他内心受到恐吓。
没有感情注入的交融,是一剂慢性腐蚀的鹤顶红。
他说他在这座城市里像一阵风,无疾无终。
她背着他听他说话,不愿多言。他说了很多很多话,像河水泛滥般不可收拾。在他讲到筋疲力尽时她骤然起身离开,从穿衣到关门,她没有看他一眼。
街灯在午夜的画面里异常诡异。寂静凄凉的夜里,路人稀少。她独自走向黑暗的小巷,他站在窗边看她消失在街的尽头,内心忽然一阵无形之痛。
当两个寂寞的灵魂相撞时,分裂将是必然。
她打小的时候便爱上一种植物。见不得阳光的草本植物。通常生长在最为潮湿和阴暗的墙角。她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能够开出紫色的小碎花,是没有香味的。就像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寂寞而倔强。
父母生下她后便离开了她。在乡下外婆家渡过了童年。村里伙伴都很讨厌她。时常在她上学的路上三五成群期负她。她不还手,亦不哭泣。任由他们撕扯她昂贵的白色碎花裙。外婆常常拥抱着这个有着大大眼睛的外孙女以泪洗面。
那时她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田间的白色蝴蝶。自由飞舞的精灵成了她内心唯一的安慰。常常对着它们发呆至黄昏。有一双翅膀的蝴蝶,它注定不属于人间。
她用冰水冲澡的时候让眼泪小心混杂在其中流过身体。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拭去这些比水还冰的泪水。划落身体时的无助,没有谁是坚强的。她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身体,不需要诺言,不需要约定。可是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枯萎的容颜,是绝望的。如同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湿了沉浸在阳光里的遐想。
想念的残忍,才会选择忘记。忘记的无奈,才会想到重生。重生的决裂,依旧一片荒芜。
那个男人在离开的时候便从来没有再联系过她。时间里流逝的岁月,有些东西却没有得到任何冲洗。那时她冲出雨中把脚步故意放慢,背后却依旧是一片宁静的雨声。
他光着脚追至门外,看到她在暴雨里决绝地前行,内心顿生悲痛,可是他没有继续追出去。蹲在门前看着雨中消失的身影,失声痛哭。他是自信倔强的男人,不过他知道他被她打败了。他爱她,他也选择放手。
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漂泊。与不同的男人发生暧昧的关系。而所有的风花雪月亦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没有开始,没有经过,结局就自不必说。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发生,对手一直存在或者从未出现。而自己什么都没失去,什么也没得到。她知道在某一天的清晨醒来,她一定凋零成片,没有一个完整的灵魂,连肉体也无法渴求。
她蓦然想起了无生。那些深海里生长的透明可爱的热带鱼。那个去了日本的女人给它们取名无生,她说无生才会无悲。
漆黑的深夜,她起身推开身边的男人独自坐在客厅抽“four”。电视里依旧乐不思蜀地播放着商业广告,那些穿着妖艳涂着油彩的明星,生活应该像她的笑容一样明艳。她关掉电视看到“four”的香烟盒时眼眶里骤然徒生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在转脸的瞬间决堤如潮。
用一天的时间去爱一个人,然后花一生的时间去怀念和忘记他。
这是爱情的代价。
她想他。内心如同正在酝酿岩浆的火山,无法自拔。随时可能喷射出冰封在心底深处的寂寞和暧昧。汹涌如汐。他的号码一直存在她的手机里。那串熟悉的数字就像一把枷锁将她困缚。
那时她选择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的定数,可是她依然如此决绝。看不到尽头的渴望,是一场自灭的倒计时。
他应该爱一个有着乌黑长发明亮眼睛的阳光女孩,应该在每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厨房安静的忙碌的身影,为他做早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散步的时候挽着他的胳膊。就像一对正常的情侣。可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那个健全人应有的能力。
她是个生活的残疾。
一个被思念和寂寞掏空的灵魂,它是一朵枯萎的野生玫瑰。山谷秋夏,风雨无常。
她碎完一口“four”,然后把它摁灭在烟灰缸时,好像看到对面的楼上有一个女人正赤luo着身体站在楼顶歌唱。那个乌黑秀发在空中飞扬的女人背对着她不断来回游移。她唱的歌声音那么细小,可是她知道她听得到。仔细听时又好像是一首赞美诗——“让我为你祷告,让你为我重生……”
烟雾缭绕的窗外她隐约看到有一朵正在轻轻绽放的花朵,迷香扑面,飘飘欲仙。而且她确定她听到花的迷香在轻轻呼喊她——“亲爱的,你来……你来……”
她落下三十四层楼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想起某个男人亲吻她时的画面。可是到底是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微笑慢慢在空中舒展开去,宛若一朵迟疑盛开的雏菊。她想要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可是在嘴唇还没张时,却已经凋零。
时间停在某刻,一个男人撩起遮住她眼睛的头发,轻轻亲吻她的眉毛。她看到他张开嘴对她说话。那个声音好像是在说,我——爱——你,我——恨——你……
七月的清晨,当一切安静下来,花落无声,似梦无痕。
后记:
亲爱的孩子,归来吧。
来我久违温暖的怀抱。
我将宽恕那燃烧中的篝火。
将一切无知的灵魂都归于尘土。
将一切尘土中的飞烟都埋葬我怀。
让我为你祷告。
让你为我重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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