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与俏皮

可怜的愚笨是不醒悟，从头到尾行事错误；

可恨的愚昧是不觉悟，由始至终执迷不悟。

不怕欺骗者阴谋险恶，

就怕被骗者跟帮附会。

跟帮附会　闲斋小说（9）

上帝和凡夫在愚人城游逛，见一家当院两口子正在撕打。

女的说：“你少跟我耍，休想拿我娘家陪嫁的首饰去赌，你跟鞭杆子的损样是一个德行，我可不是说驴卖我，跟帮附会耍戏自己还装聪明去陪夫卖驴的小陀螺，让你把我也卖个亏了我二百五。”

上帝很好奇，问凡夫：“说驴卖我？跟帮附会，陪夫卖驴是怎么回事儿？”凡夫一笑说：“花花世界，无奇不有，小陀螺是个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帮人数钱的主儿。”

便把陪夫卖驴的故事，讲给上帝听——

小陀螺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就是性格柔弱很木纳，没悟性，属于处事为人麻木型的那种女子。她穿金戴银嫁给了外号叫鞭杆子的男人。从嫁给鞭杆子那天起，她就塌实一颗心，以嫁鸡随鸡的心态，打算跟鞭杆子好好过日子，白头偕老，鞭杆子说东她不说西，就像个陀螺似的让鞭杆子摆弄的滴溜溜转。这鞭杆子是个赌徒，家产都是在娶小陀螺之前赢来的。婚后，鞭杆子拿小陀螺新鲜了一阵子，就开始豪赌，可怎么赌怎么输，他就认为是小陀螺进门给他带来了晦气，使他背运了，骂小陀螺是丧门星。小陀螺也认为鞭杆子没了赌运是她带来了晦气，因此忍气吞声，好吃好喝伺候着鞭杆子，伺候不好还得挨打骂。没多久，鞭杆子就把家底输光了，田地和房子也都押出去输掉了。他便在小陀螺身上打起了主意。

“我算了一卦，今儿下黑儿我将时来运转，把输的钱能连本带利都赢回来。”鞭杆子说着就望着小陀螺一脸灿烂的笑，“算命的说，你能给我带来晦气，也会给我带来福气，运气就在你身上……”眼睛就盯着小陀螺的耳环、戒指，金手镯！

“你别朝我身上使路子。”小陀螺不知所措地摸摸耳环，捂捂戒指，用衣袖遮盖住两只金手镯，“我就剩娘家带来的这点儿嫁妆了！”

“唉——”鞭杆子一声长叹，“都是娶你娶来了晦气，我才输得这么惨！娶了个丧门星，我活着也早晚得让你的晦气背气死，不如找根儿绳一勒上吊，早死早利索。唉——你嫁给我才俩月就……成小寡妇了，我真不忍心啊！”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可别扔下我先自己上西天，你鼻儿咕了，我一个寡妇依靠墙头儿去呀？”小陀螺眼泪涌出来，心也软了，摘下耳环，抹下儿戒指，撸下手镯，往鞭杆子手里一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我这狗命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再赌输了我就陪你一块儿去当要饭花子！”

鞭杆子二话没说，拿着小陀螺摘下的金首饰就射出家门。

次日早晨回来，小陀螺在鞭杆子无精打采的脸上看到的都是丧气，她知道这个家啥都没了，只有两个会喘气儿的活人了。

“你没赌命儿，我也没福命儿，咱真是没命儿！”小陀螺环视着曾经宽绰的当院，蓦地看见院子角落拴着的瘦驴，眼珠闪出两颗亮花，“好赖咱俩出去当要饭花子，还有一头晃晃悠悠能对付支半拉儿架，凑乎着能拉车驮咱俩的瘦驴！”

“驴？”鞭杆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驴也能卖钱翻本呀！”

鞭杆子受到了小陀螺的启发，想卖驴。可转悠了几个村，溜达了几个屯，也没找到肯买他家瘦驴的主。恰好转悠到蒙人堡子，碰到了赌友大方，鞭杆子就商量让大方买他家的瘦驴，押也行。刚死了老婆不久的大方哪里稀罕鞭杆子家的瘦驴，听说鞭杆子的媳妇小陀螺人长的十分漂亮，虽没见识过可一直惦记着是回事儿，早有心把小陀螺搞到手，见鞭杆子送上门来了，心里暗喜，色眯眯直言不讳地说：“满世界到处是驴，不见驴跑，就听驴叫，谁稀罕你家那阳死不活驴呢？听了驴叫我耳根就痒得慌，一直刺挠到脚后跟。你家那破驴别跟我提，一钱儿不值，白给我都不要，我一直惦记着你家一样宝贝，就怕你舍不得？我这上半辈子打了半辈子的老光棍儿，现在又成了个老轱辘杆子一条了，我啥也不缺，就缺个做饭洗脚焐被窝儿的。你家啥都不值钱，就你的小媳妇儿值点儿银子，能值几千贯？押给我十天半拉月也中！”

“这……”鞭杆子一下就明白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家那老灶坑，鳖都不稀罕。你咋想的呢？惦记到我媳妇儿头上了，想到美，我还没稀罕够呢，押给你一袋烟的工夫都是做梦。”

“小爷们儿，别井里的蛤蟆看不出去天儿？人看不开事儿得想得开，我老天巴地糟骨头一把，你人还嫩透小老爷们儿一个，有了钱能找十个百个比小陀螺更有成色的娘们儿做媳妇儿。”大方开导着鞭杆子，“你不是靠赢房子赢地才赢来的媳妇儿么？你能赢得起，就输不起这一回？有了钱就有了本儿，翻本儿的机会有了，你赢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呼风唤雨就是个小皇帝，就有你游龙戏凤的好日子……”

起初死活不肯卖老婆的鞭杆子，被大方三说两说，就给说活心了，竟与大方制定了卖小陀螺的周密计策，保证次日上午用驴车，把小陀螺送到大方家里。

鞭杆子回家就一脸的喜色，对小陀螺说家里的瘦驴找到买主了，卖了五千贯的天价。小陀螺怎么也不相信一头驴能值五千贯，很惊讶：“就咱家那瘦驴能值五千贯呐？扯蛋，不能吧？”

“嘘——小声点儿！”鞭杆子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对半信半疑的小陀螺压声说，“你不知道，我也才知道，经人指点才知道，瘦牛有牛黄，瘦猪有猪砂，咱家的瘦驴有心宝哇？心宝是啥你知道不？就是心包，那玩意儿不生孩子的女人一吃上，就能成胎衣，就有生孩子需要的外罩了？有了这胎衣，骡子都能下崽儿！我要不急着捞本儿，两万贯都不卖心宝儿驴。”

到了晚上，小陀螺也没想明白瘦驴会长心宝儿是咋回事儿，更不知道心宝儿是啥东西，咋就能成了胎衣让女人能怀上孩子呢？啥是心包呢？还值五千贯！可见鞭杆子一会儿趴门，一会儿望窗户地看驴那个担心劲儿，便信以为真，很怕驴丢，比鞭杆子还担心，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夜没合眼。驴也怪，像知道要被出卖似的，竟时断时续地叫唤了一夜。

早起，一脸憔悴的小陀螺帮着鞭杆子套好驴车，瘦驴却不动步，它似乎知道可怜愚笨的女主人要被卖掉，直看小陀螺，可蒙在鼓里的小陀螺却劝说驴：“驴呀，咱家连你吃的草都供不起了，给你找个好主，你就走吧！”

驴流着眼泪回头看了看小陀螺，似乎对蒙昧可怜的女主人泄气了，就低头拉车，驮着鞭杆子和小陀螺上了路。

经过有些阴森的雾罩沟时，小陀螺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咋想咋觉得驴长心宝儿不是回事儿，就琢磨是回事儿。很会察言观色的鞭杆子看出小陀螺的神情不对，赶忙哄骗说：“小陀螺，咱两口子成败就在这一把了。过了天良庄，再穿过深海屯就到了蒙人堡子的大方家了。见了大方你千万稳住架，别一毛楞把事儿整掉脚儿了，那就全凉戏了。大方人老心花，色气重，人骚性，啥话一从他嘴里咧咧出来带骚气。见了你这么有成色儿的娘们儿，他眼立马就得直勾，整不好就得下手捅咕捅咕你两下，你也照他的路子去，给他玩儿点儿小捅咕，刺挠刺挠他，让他心痒上你的套。你得捋着我的竿往上爬，帮我把驴连诓带骗忽悠出去，把钱整到手儿咱就算赢。”

“他捅咕我你不在乎？”小陀螺见鞭杆子点头，说，“除了你我可没起刺儿捅咕过旁的男人，也没让旁的男人起过我的刺儿。我可不跟啥大方起刺，我没那个骚性劲儿，也省着过后你抓到我的小脚儿，揪我的辫子。”

“你不起刺儿也得给我起刺儿，要不把大方搞颠整迷糊，千载难逢赶上的这能有驴心宝儿卖的美事儿就得凉戏，你也就得给我歇菜。事儿整不成，要饭我都不带你。”鞭杆子黑着脸，吓唬小陀螺一番后，一本正经地保证，“你帮我把钱整到手儿，以后你想让我找你的小脚儿我也不找，更不揪你的小辫子，我把你打板儿供起来养。”

“那——我照你的路子去？”小陀螺见鞭杆子笑着点头，立刻就面露喜色，变了脸相，神情好像钱已经到手了，一脸甜美得意的笑，“看我的，你就瞧好吧！”

鞭杆子又教授被蒙骗着的小陀螺如何去蒙骗大方，小陀螺一一记下。驴车过了天良庄，穿过深海屯，到了蒙人堡子的大方家大门口。五十多岁的大方早等不急了，一看到驴车影子就射到大门外，见到小陀螺眼就直了，鞭杆子跟他谈驴，他却色眯眯地看小陀螺，把小陀螺看得都羞酸了，不敢抬美丽的双眼皮儿。可小陀螺还是按鞭杆子交她的路子，冲大方抛了几个媚眼儿，把大方心都整飘了，话都不会说了，上前在小陀螺憔悴的脸上捏了一把，就连摸带捏地要把小陀螺往驴车下架。

“你急个鸟毛儿哇？别把驴整毛了？！”眼见着自己的媳妇儿成了人家拿捏的老婆，看着下手对羞红脸的小陀螺又摸又捏的大方，鞭杆子心里也挺不是个滋味儿，冲大方没好声的说，“这么好的驴有你抹索毛的时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进院儿进院儿。”

“进院儿进院儿！”大方撒开小陀螺，跟着驴车进了院子，直到小陀螺跳下车，大方眼没离开小陀螺的脸蛋。

“这驴咋样儿？”鞭杆子敲打着大方说，“成色特好吧？！

“这驴是好看！”满心欢喜，心怀鬼胎的大方不看驴，盯着目光直躲闪的小陀螺上前捏着小陀螺的胳膊说，“可好看是好看，成色儿可不咋好，脸儿有点儿灰滔滔的，身板子也有点儿瘦，怕是不抗整！是不是没有心宝儿有啥病啊？不行，价给高了，少给你五百贯。”

“这驴都长心宝儿了，能长肥膘儿么？长肥膘儿，浑身肉儿都嘟噜着，连点儿腰条子都没有的看相，你瞅着不腻呀？这驴没病。”鞭杆子说，使了个眼色，下面的脚踢了大方一下，“爷们儿，你想清楚，她可不知道咋回事儿呢？这驴翻来覆去昨晚儿可一夜没睡？觉没睡好成色儿才有点儿不好，也是我没啥好玩意儿喂她，才造这模样。你好好养养她，她就要多美有多美，你让她咋的她就咋的，能美死你！说好了五千贯就是五千贯。”

“是，这有心宝儿的驴通人气儿，知道要被卖了似的，昨晚儿叫唤了一夜，眼都没眨巴，成色肯定差点儿！”小陀螺被大方捏出一脸羞酸，真不想再搭理大方，可看见鞭杆子冲她使眼色，也生怕大方反悔，驴骗不出去，忙帮着鞭杆子解释，在大方小腹上摸着说，“我怕驴丢，跟着一夜没睡！”

“没睡好看着色儿不好看也就不值钱了。”大方看着很有姿色的小陀螺，心直痒痒，在小陀螺的大腿上又捏了一把，可心疼钱，往下杀价，“少给三百贯。”

“少二百贯。”鞭杆子悄悄挤了下眼睛，“这可是有心宝儿的上好的驴？你不好好顺毛抹索，戗了毛她就不干了？她可听我的，我说变脸儿她就变脸儿，一尥蹶子撒丫子穿出院儿就蹽没影儿，想撵都撵不上，跑哪犄角儿旮旯一眯，找都找不着，五万贯都买不着了！”

“是，这驴有心宝儿，上好，懂人话，叫它干啥就干啥，弄不好就会跑？别看瘦，可有心宝儿在身上长着，跑起来跟闪电似的连影儿都搭不着！”小陀螺忙跟着忽悠说，“咱们折中吧，我做回主儿，少要你二百五十贯。”

“那——就这样定了。”大方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忙手在小陀螺的屁股上连摸带捏，把小陀螺往家里请，“进屋数钱，进屋数钱。”

小陀螺心里想的都是钱，鞭杆子和大方一再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她却没一点儿察觉还暗自庆幸驴卖了个好价。帮着鞭杆子数完了四千七百五十贯的钱，又帮着把钱装到了驴车上，小陀螺高兴得过了头，竟忘记了驴连车都已经卖给了大方，还担心着体弱的瘦驴能不能把钱拉回家去，心疼地直抚摸可怜的瘦驴，趁大方没注意，低声对鞭杆子说：“我帮你把钱数明白了，一个子儿不差！”

大方说快中午了，吃了饭再走，鞭杆子就让小陀螺帮大方做顿午饭，说在大方家吃了午饭再回去，便跑到一旁装撒尿。小陀螺在大方屁股上摸了一把，然后就美滋滋地进屋里生火做饭。

饭做好了，小陀螺却不见了鞭杆子，只见大方盘腿坐在炕上，叼着烟袋吧嗒着烟，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看，心里就直发毛，蒙蒙怔怔地问大方：“鞭杆子咋没影儿了？”

“这是休书和你的卖身契！”大方把鞭杆子写的休书和卖身契递给了小陀螺说，“以后我这就是你的家了。”

“啥？原来你们是说驴卖我呀！”小陀螺看着休书和卖身契，一下就傻眼了，“鞭杆子咋没跟我直说呢？！哪有这么卖我的呀？卖我不直说卖我说驴卖我！”

“我当啥宝贝呢？”大方看着在呆楞中迷怔的小陀螺，叹息了一声说，“中看不可心！”

“我真笨！”小陀螺半天才回过神来，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说，“我卖我不知道我卖我还帮着我卖我跟着说驴卖我杀我的价，知道我卖我就不我卖我跟着说驴卖我杀我的价，亏了我二百五！”

“唉！”大方看着小陀螺摇摇头，语气很后悔，“少花了二百五，整家来个真二百五？这货色花了我几千贯，好看是好看，可惜缺心眼儿！”

上帝说：“这真是：可怜的愚笨是不醒悟，从头到尾行事错误；可恨的愚昧是不觉悟，由始至终执迷不悟。不怕欺骗者阴谋险恶，就怕被骗者跟帮附会。”

凡夫说：“怂恿赌徒的人，最后就是赌徒的赌注，不被赌徒所害，也被赌徒所坑。这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就是：鞭杆子编造昧心宝蒙妻——瞒天过海；小陀螺陪夫卖驴跟帮附会——懵人坑己。”

（东北方言注解：鼻儿咕：死了，没气了。稳住架：把握住自己，别失控。别掉脚儿：别露馅儿，别把事情弄砸了。毛楞：紧张，冲动，做事情急噪不稳重。凉戏了：什么都完了，结束了。骚性：好色。瞎咧咧：咧咧，罗嗦，话多；瞎咧咧即乱说，胡说八道。直勾：发呆，愣怔，看直眼了。捅咕：指动手动脚，做下流小动作。路子：心思，想法，意图；使路子，即耍花样。刺挠：心痒，产生下意识的做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