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侯，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她以为他是高年级的同学。

当她知道他是老师，是在县里举办的一次演讲比赛上。那时，她正在读琼瑶的《窗处》，她朦胧的感觉到，他有一种东西在吸收她。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很微妙。

她一直是一个胆小的女孩，甚至有些丑小鸭似的自卑。她觉得他敢站在那儿，简直是太勇敢了。

在学校的操场上，她总是看见他抽着烟匆匆而过。她渴望他能看她一眼，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瞅也行。那样，在她少女的日记本上不知又会出现多少美妙的幻想。

可是每次他都是匆匆而过。

也许他有很多事要办。她甚至觉得当一个老师太委曲他了，有一种大才小用的感觉。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吐烟圈，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个一个的烟圈把她的梦圈起来。

她没有看见他吐烟圈，可是她的梦还是被圈住了。像古龙笔下的小李飞刀无处不在。他的烟圈也一样，总是无处不在。

每次这样想着的时侯，她总是偷偷地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就很小心地看看周围的同学。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班上从来就没人注意过她这只丑小鸭。

其实，他并不潇洒。头发长长的、乱乱的，一张不修过幅的脸，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可是她会马上想到鲁迅笔下的藤野先生，真正的男人是不居小节的，这才是英雄本色。谢霆峰？小白脸一个。阿兰德龙？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

他可不一样。她记得好像见他笑过一次，嘴角弯弯的，给人一种力度的想像。像古龙笔下萧峰似的微笑——没有哪个少女可以抵挡的那种微笑。

那么，班上那些漂亮的小妞们会怎样看他呢？当她很小心很小心地问起时，她们总是奇怪的看着她，然后大声地笑起来。在她们的眼里，他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于是，她就会很脸红的暗自高兴，因为她才是他的伯乐。

大家都很愉快的升入高二年级的时侯，他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了。她每天都会为他编织许多的故事。她希望自己能像小说里的女孩一样，有一天可以向他吐露心扉。

她开始发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样的变化，怀里总像揣着两只小兔子似的上下乱窜。有男生开始有意无意的偷看她了。她心里暗暗高兴，却又不希望是这样的，因为她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她发现那只丑小鸭正在慢慢地变成一只白天鹅。

这两天，大家都在谈论着今年的语文老师会是谁。文科嘛，当然关心自己的语文老师是否出色，是否能给自己描绘出文学作品中那些永恒的梦境。

当她知道今年的语文老师是他时，她说不出有多兴奋。老天对她实在太公平了。但是她又听到有同学说要大家要求学校换老师，因为他不负责，特别好打麻将，并说亲眼见他打了三天三夜都不下桌子。同学都笑他是不是也打了，要不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他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其实是他父亲说的。她听着，一脸的不高兴，他们怎么能随便在背后说人长短呢？

上课的铃声响了，第一节就是语文课。她盼望已久的时刻到了，她的心里绷得紧紧的。从第一天听说他要上她们课时，她就一直在想着他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步履走进她的梦中，怎样让她们打开书，并让她读一篇他精选的课文，然后很赞许的让她坐下，用他博学的知识把她们带入一个超越时空的故事里……可是，这一天他没有来，来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师。他说你们老师有事所以请他代几节课。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不知道是怎样上完这一节课的。接下来的同天都是如此。在这期间，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接踵而来。据说他不想当老师了，准备调动，但是校方不同意。一是学校缺老师，另一个原因他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学校还准备重用他呢。尽管她一直认为当老师有些委曲他了，但是，她又觉得当老师应该是最适合他的气质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气质。

这一天第一节又是语文课，钤声响过后老师依然没有来。同学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书，乱哄哄的一片。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新老师来了。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她一下子发觉自己的手捏得紧紧的，一颗心都快蹦到喉间了。她开始埋怨起妈妈来，早上她本来要穿那件白色连衣裙的，可是妈妈硬说天冷没让她穿。到了学校后，她才发现很多同学都穿了裙子。

她的心怦怦地跳动，想像了千百次的情节竟然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了。

她看到他在教室门口扔掉一个烟头。两眼红红的，满脸疲惫。

她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他走了进来，很不满意的扫了一眼教室，然后走上讲台。这时她发现不知是哪个同学恶作剧地在黑板上画了一幅漫画——一座倾斜的“长城”。

她的心里顿生出一种厌恶。

还好，他并没有深究。只是淡淡地说，谁做庄，把黑板擦了。同学们一时愣住。他又不耐烦地说，谁做庄，快擦黑板。刹时，同学们一下子哄笑起来。他才发觉自己失态，很尴尬地站在讲台。

台上台下对对峙着、静默着。好半天，她站起来，走上讲台，脸红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老师，一会，才拿起黑板擦慢慢地慢慢地把黑板一点一点擦干净，像在擦一块多年的记忆。然后把头仰得高高的走出了教室。

有人说看见她仰起的眼里贮满了泪水。

有人说她真像一只白天鹅，她走出教室的步履优美极了。

之后，她再也没有来上学，听说她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大家只在偶尔谈起她的时侯都会说，嘿，那只白天鹅。

没有多久，学校也终于同意他们的老师调离了工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