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阳光烈酒般醉人。
我站在白水河边,路边的小树立在那里,叶子蔫蔫地随风摆动。麦地里,麦子已经失去了青春的颜色,一位乡农正在地里收割着,收好的麦子一把把地摆在地里。
不远处,发出阵阵的叮咚水流声。
“翠云飞瀑”,民国第一任县长赵家焯先生列为普定八景之一。
雨季还没到,我只能看到飞瀑的影子。
我捧了一捧水,一阵冰凉从我的指缝间流过,身旁开着不知名的花,我的背后是错落的青山跟蓝天,蓝天上淡淡的一朵云,浮在花上,花开在水边。我仿佛看到另一幅画卷,悄悄地在我心底展开,一片山青水秀呈现在我前,流水从我的眼前奔涌而下,拉成了一条条的银练。
我静立在这里,悄悄地把这里的一切收入心底。
身后传来汽车过路的轰鸣声。
我的心境随着阳光开始浮躁起来,有点像喝了陈酿老酒,有点醺然欲醉又带点酸涩。或许我此时所缺的,就是那么一点点涟漪,一点点清风吧!我想。
斯人已去矣。
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射入我的眼里,使我眼前白茫茫一片,我身后那高高的山崖直入云天,翠云关就在那上面,我想像当年一夫当关的气势。一种潜在的力量,在吸引着我。顺着山腰,一条弯弯的公路蜿蜒而上,如山的腰带一般,那是通往糯东村的公路。除此而外,我知道,还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到上面,这条路从安顺一直到织金,不过却因为汽车取代了马匹,被汽车的轰鸣声淹没了,隐入了草丛里。
我选择了那条小路,那条荆棘丛生的小路。
小路很陡,我想是走的人很少了,或许是根本没人走,便不成其为路了,路边杂草丛生,长着一蓬蓬的阎王刺,档住了我前行的路,我不得不小心地把它们移开。小路是用一块块的石头和石板铺就的,石头和石板上清晰地现出一个个的小坑,小坑小如拳头,大如海碗,一个个默默地躺在那里,无奈地面对着天空。
脚下的石头好像被我踩疼了,发出吱吱的声音。
我仿佛看到了一群群的马帮,驮着一袋袋的盐巴和日用品,往返于这条路上,吆马的声音此起彼伏,马蹄得得声时起时落。
我找寻着翠云关的踪迹。
翠云关已经消失了,消失在一片荒草中,进入糯东村的公路已经占去了遗址的一大半,一堆打磨得方方正正的石块,还留下一点建关时的痕迹,当年的关门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路边,一块石碑立在草丛中,我俯下身去看,石碑中间模模湖湖地现出“头品顶戴钦赐赐黄马褂装办黔军营统领平定营前甘肃甘州提督嗳咇阿图巴鲁陶”一行大字,左边附一一序,记录了建关始末。
因前两天刚下过雨后的缘故吧,碑文显得异常清晰,我仔细地看了看,碑文全文如下:
“从来庙宇之殿兴,关乎和也,远有好善乐施者,補偏救弊,而库乃历久而弥新,粤稽翠云关帝庙,建于乾隆已巳年,系四世祖讳安兴亚,三世祖讳安永泰建立,名曰东升寺。五世祖讳国才将本庄化窝寨田土施入庙内,遂作焚献之资,迄今碑志犹存,后有马似龙,将小猪场锅卷岩田地施入,添作焚献。嘉庆三年,苗匪作乱,庙宇焚毁,被奸民侵占。原住持诲涛控经三载,沐镇宁州主,德断结日。曾祖碑文德奉安顺府主扎饬捐贫重建,功竣后,又奉镇宁州主赵给采,招僧住持。咸丰元年,叔祖讳忠,父讳绍绪体前人遗意,又捐资重修一次,兹困火乱之后焚毁无遗。欲绳乎,祖武抱歉,孙谋捐修之举,实有志而未逮也。欣逢军门大人,陶公鹤汀者,驻防上游,道经基地,观其破无颓垣,感而伤之,乃捐廉重建,派委副将覃文意募工修理,乐成之后,规模之宏,羡气象之峩峩具在,诗曰:“神之祉矣,遗乐多福”,因可为军门颂也。惟是此乡无知之徒复起不良,呈禀之后,蒙军门查明,札委员换碑另立,于换碑之日谕曰:将颠来勒叙于左,是为序。
我细观碑文,方知关于乾隆年间年建,数经焚毁,光绪三年重修,为安氏所建,光绪年间贡生谌文模撰文,生员赵兴鼎书,刻碑为记。
建关为一姓陶名鹤汀之人发起,副将覃文意募工修建。
另有两块石碑,一块位于关侧,淹没于荒草之中,在风雨的侵蚀下,无从辩认了,另一块位于小翠云,已断裂于地,布满苔藓。
至于后来翠云关毁于何年,我就无从知晓了。
关门前的公路上,留了一行清晰的车轮印。
我站在关前,俯看着山下的一切,夜郎湖的尾巴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白水河银蛇般隐入了远处的群山。
我轻轻环视四周,那些遥远的东西又清晰地扑面而来。
那一年的那一天,一队人马迈着整齐步伐,风一般从翠云关前掠过,他们踏过了这条古道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石窝,脚步坚实而有力。
“古来征战几人回”,文家桥边的十一烈士纪念碑,记录了这一次悲壮。
一个个的行人匆匆,脚步坚实而有力。
翠云关,送走了一个时代的繁华,却淹没在另一个时代里。
这就是更迭轮回吧?我想。
-全文完-
▷ 进入彭志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