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斑鸠

那只斑鸠，咕谷咕谷地叫

一连串的单声，让我

更觉孤单，异乡的这个清晨

只有斑鸠和我在对应

路上，碰到过月亮落土

星星回屋，就是没碰到人

是不是我家竹林里的斑鸠

飞来提醒我，麦子长出人才了

或者是，油菜花遭虫吃了

可那只斑鸠分明是本地口音

我纯粹是在一厢情愿瞎猜

可能斑鸠是在唤雄鸠

好一起飞，飞到我家的竹林去

把我继续留给这个

孤单的清晨

泥水匠死了

从八楼坠下，直线落在

地面安全网内的垃圾堆上

一看就不属责任事故，一看就

死得很安详，躯体完好，皮肤红润

只是内脏全部报停，当天城市晚报

的中央，就躺着泥水匠

那根熄灭了的烟头

工友们找出了泥水匠的记录本

上面划的只有死人才看得懂的天书

估摸是上月，25个圈圈代表25个工

脚印样的套口，是去帮老乡工地

做的计件活，总收入2000零40块

手模样的图标，是向几个工友借了

3000块，凑够数终于把超生儿子

的罚款交清，儿子都上初中了

但是，泥水匠还是背着债务死了

媳妇来找公司老板要求赔偿

老板摸着油光水滑的头发说

你等阵先，我们考虑考虑

该不该赔偿你，于是

媳妇开始等

下雨了

下雨了，是滴溜溜的雨

雨把风打得倒来倒去，那些

朝着这屋檐下跑来的人

带着一团黑

歪斜的屋檐下不堪负重了

鸡鸣、狗吠、羊叫、杀猪痛苦声

耕牛愤怒，失恋，离婚，加班费

情人，二奶，四角恋，老夫少妻

拖拉机翻进山沟，全都挤到了一起

不见得这些人都不是良民

不见得这些人都不是坏蛋

可能有的人都有一口正经的粮食

可能有的人都有一本活着的凭证

方言挤着方言，蛙声挤着蛙声

麦子挤着谷子，天下打工人

是一家，多么的融恰呀，齐刷刷

的像秋天割倒的一片庄稼

晨钓者

公园湖边，零星散着几个晨钓者

空气真的很柔软，贴在晨钓者

的鼻腔内，他们选择这个时候

确实是很聪明的

鱼会上钩吗？它们可能还没起床

即使有，也是不谙世道，像人类

一样闯荡江湖之鱼，吧叽吧叽

被人咽到胃里，再也屎的形式

被鱼的水冲进下水道

其实，鱼不用担心，晨钓者好绅士

把钓上来的鱼，仔仔细细欣赏过后

又轻轻放回水里，看：鱼儿游得多欢

晨钓者只是钓早晨，钓一些心情

祖　国

我是一株小草长在你土里

抱起兄弟姐妹笑着风儿摇你

我是一尾小鱼游在你水里

撩起水花愉悦你

你是路我的乡巴佬大脚走你

把我弯进你的臂弯里

你是一担收割的谷子我就挑着你

走村串户，撒播种子

我是一个流浪汉穿行于你的风雨里

数你的庄稼，和你流浪在一起

我是一管蓄满了雨水的钢笔

就在我的地图上写下你的地理

你是一句话我虔诚地读你

早安，慢走，或者注意安全

你是一朵红花我谦虚地绿你

趴在你脚下，永久的亲吻你

高架桥下

这一大帮打散工守活的人

鸟声没到他们就到了

他们拿着简单的工具

天才晓得能否如愿以偿

雨来了淋不着，太阳来了晒不着

他们斗地主，砸金花，输了耍赖

打闹吵架，然后买隔夜馒头吃

卷土旱烟，吧嗒吧嗒吸得咝咝响

风一来，像张树叶被刮得团团转

这些兄弟哥儿们，已经把高架桥

下当成故乡了，谈论着庄稼

和谁谁家的女儿已经长大

谁谁家的老婆死了，当谈起

自己的家时，才猛然感到，家

离这座高架桥实在是太远太远

我的旅途，天气凉了

扣在我头上的火盆，终于被

候鸟翅膀上的秋风煽凉

路上的草木黄了，这时候

那些村落上空，窜起来的炊烟

舞蹈着肥笃笃的金秋，我已感到

了这是个金秋，一群麻雀飞过头顶

这些顽皮可怜的家伙，前方充满了

危险居然不知道，或枪声惊吓或

随着枪声陨落，而我的前方

凉了过后，肯定是寒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