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我的生前是什么?是依附在苍茫大地上生生不息,汲取甘露的小草?是庄子梦中的蝴蝶,翩翩飞舞在花间碧草中?是天上飞翔的鸟?水中游泳的鱼?还是任人宰杀的家禽、家畜?亦或是什么狐仙鬼怪,总之,不会是上天的什么神人仙子下凡人间,因为我身上没有神人仙子的灵气,只有草木依附土地的韧性和鸟儿向往天空的渴望。也许就是一株小草,生长在佛的殿宇的墙角边,或是一只把巢筑在佛的殿宇的檐下的鸟,前生在梵音清磬熏陶下,今生便有一点佛性惠根。
我带着我的疑问,来到佛的面前,痴望着。佛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四周是亘古的空寂,钟声响彻在胸中。佛好象在说:不可说,不可说。空中回荡着梵音的歌唱。我闭上双眼,学佛一样双手合十,梵音如清流浮起莲花,如祥云涌动,托我向蓝天升腾。
彩蝶在我身边,云雀在我身边,星月在我的头上,苍茫大地在我的眼底···我拭去腮边的泪滴,脸上浮起婴儿般的笑容。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挂碍,没有了执迷,远离怅惘,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消失在空灵飘渺的梵音之中。
变幻的瞬间,天地在旋转流动。佛在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登上每一座山,山上都有一座寺庙,每一座寺庙,都让人感到威严静谧,那高大的佛像,沉寂千年万年高高在上的佛,通透人世间的一切的佛,在他面前,你无法语言莽撞,行为癫狂。建在尘海中的佛殿也照样落满尘埃,——哦!那是由外面飘进来的,佛殿里面是不会生出尘埃的。修佛人心中的尘埃也是从外面飞到他们心中去的。高高的佛堂里面,阳光斜射在高大威严的佛像前,那宁静祥的光芒在佛像与佛堂的门楣之间,在织满智慧太极图形的蛛网上,仿佛穿透时空的轮回。我站在佛的面前,站在那道祥光下,默默地祈祷,接受佛光的洗礼。
朝圣的路很长很长,虔诚肃穆的朝圣者,一步一叩,从早拜到晚,延绵不绝。虽然有许多朝圣者还没有到达终点就悄无声息地倒下了,但漫漫的朝圣队伍依然象潮水一样涌动,从过去到今天,从今天到未来。什么时候是终点,什么时候是尽头?这便是一种真正的信仰。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轻易到达的终点,豪无努力就达到目的,生命会有什么意义?
佛在微笑,小草在微笑,万物在微笑,我在微笑。
我在想:佛为什么用青莲花做他的托盘?那应该是莲花出于泥而不染的圣洁吧。每当我看到莲花,那怕是清供瓷瓮中的一花一叶,还是弥望的莲塘,面对圣洁清艳的莲花莲叶,还是埋在泥淖中的莲藕,以及那苦涩的虽历经百年千年劫灰仍然可以开花结子的莲子,我便油然涌动无尽遐想和敬意,油然而自惨形秽。因为我的内心曾产生仇恨、欲望、嫉妒、猜疑,惭愧我的灵魂的污浊。佛爱青莲花,佛是伟大的。周敦颐爱青莲花,周敦颐皈依了佛。我爱青莲花,我会成佛吗?
彼岸有无边无际的莲花,在太阳下明媚的绽放着千朵万朵的青莲花啊,终于有一朵也绽放在我的心田。我曾经寒冷的四肢有暖流在回荡,我曾经灰暗的心灵充满光明。檀香弥漫的水面飘幻亿万朵花蕾,笼罩在我的眉宇,笼罩着永恒的宇宙空间。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神秀的“时时勤拂拭,勿使生尘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惠能的“本来无一物,何处生尘埃”又是一个更高的境界。修己并不是为了正人。豁然顿悟,是经过历炼行修才达到的新的境界。蜕去心中的枷锁才能享受到宽容的幸福乐趣。忽略自我,而得到自我。激烈奔流的痛苦最终是要归于平静淡漠的。如果我伤心流泪,我会抬起自己的头颅仰望那锦绣绚丽的天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灵魂就归于平静。我的身体里面流荡着灵异的血,我在寻找能与之交融的对象,他(她、它)可能是圣哲,可能是一位平常老人,一个童稚的孩子,一个象青莲花一样的女子,或许是一个有灵性的鸟儿狗儿之类的动物,一枝花儿草儿树儿,以及一块神奇的石头。是寻找,不是等待。我向前方迈步——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一切无所从来,也无所去。我们象小小的蚂蚁(在大千中比蚂蚁还小),在无限的延环中环绕轮回,没有起点,也没有终了。彼此寻找,彼此相遇,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相遇是有缘,不遇,也是一种缘。相互救赎是缘。得到未必就不会失去,失去的未必就不是得到。正当我们沉醉在得到的喜悦和失去的悲哀时,一回头,已是地老天荒。
我在没有尽头的尽头奔跑,佛面前的那朵莲花绽放在极至清澈的水中央。于是我停下了疲惫的脚步,仰起头,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佛微笑不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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