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虽久远但却真实的故事,绝没有亵渎亲情的罪恶,为了天下父母,只愿人间永不发生这样的故事……
作者题记
一
看着哥哥委琐的身态,郑重不由心软了,往日的委屈与不满倾刻烟消云散了。老大就是这样个人,缺乏男子汉的刚性,没主见,穷日子过的太久了,吝啬,自私,又不能当嫂子的家,总让老父生气,弟妹们窝火,可谁教是亲兄弟呢?一见他,心里又是酸酸的。
哥哥接过一百元,用小手帕包了,装进衬衣口袋,郑重看的竟有点眼发热,差点掉下泪来,看着哥哥远去的身影,心里的酸楚久久不能消散。妻子似乎有点不悦,也没有说什么,郑重心里明白,她是不放心,怕嫂子又生变故。也难怪她多心,当初分家时,老父的棺材问题分工明确:郑重两口有工资,负责买木料,哥哥是木匠,负责做棺材。两年前郑重用攒了半年的二百元买回一根上好的美国松,哥哥当着老父的面量了尺寸,说足够做一口棺材了。可不温不火放了两年多了,眼看上好的木料裂开了缝,哥哥还是莫名其妙的不动势,老父年逾八十了,受不了嫂子的冷脸与莫名其妙的骂声,平时住在妹妹家里,倒也眼不见为净,活一天算一天吧。近年看着村上比他小的老人们纷纷构筑阴宅,做好棺板,不由火了,大骂哥哥忤逆不孝,并要求郑重将美国松卖了,将来把他烧了完事,在封闭落后的山村,一时闹的纷纷扬扬。
郑重回家问哥哥原由,嫂子却抢着回答说木料不够,看着在一旁低头抽闷烟,一言不发的哥哥,郑重明白了就里,但又无法说清,只好出去找当年主持分家的本家叔叔想办法。
叔叔听完原委,叹口气说:“农村就这样,是话不是话,提起放不下,这事别多说,好赖吃点亏将事情办了,给点钱吧,又不是给外人,别让老人生气。”
郑重觉得有道理,反正自家哥哥,分什么彼此?虽然他月工资三十八元,除去吃喝零用,这一百元得让他攒三四个月,可是一想起贫困的哥哥和年迈的老父,他啥也不想说了。
离家时,父亲将他们送出村外很远,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孩子样的欣然和眷恋。母亲早逝,父亲过的很不易,为这件事生了几天闷气,越发的显老了,郑重不由又心酸,赶紧挥挥手和妻子骑上车子走了。
二
春节到了,郑重特地买了老父喜欢吃的鲫鱼,喜欢喝的青茶,还有一大包春节用品,领着妻儿兴冲冲赶回家,准备欢欢乐乐过个年。谁知一进门又见老父满脸凄然,多次追问才说出原由:原来哥哥还是没给他做棺材,嫂子又提出了工费问题。郑重这次真的傻眼了,怎么这样了?有完没完了?他霍的站起来,转身往哥哥家走去,老父亲在后面喊,妻子死拉活拽不让他去,儿子也吓哭了。
他重重的坐下来,呼呼喘着粗气,老父亲哀怜的站在一旁,妻子哄着刚止住哭声的儿子,白猫莉莉小心翼翼的嗅着他的脚,他暴躁的一脚将猫踢开,随着莉莉凄惨的哀叫,老父亲呜呜的哭了:
“都怪我老不死的,要什么棺材,不如死了让狗拉去吃了,也好让你们省心省钱。”
儿子抱着爷爷又哭了起来,郑重也顾不得发火了,和妻子哄了老的哄小的,好歹让一家安宁下来,嫂子就进门了。蓝子里提了十几个青巴巴的苹果,和一把野菜,和颜悦色的说着最好听的话,夸妻子衣服好看,夸儿子长的帅气,只是没有正眼看老父一眼,那虚假和伪装,郑重看的牙都疼起来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年近无日了,上次的笑话还没有让人家看够吗?再说他也领教过这个麻靡子女人的难缠与厉害,那年协助比她更不省油的娘家妈和邻居闹事,硬是将没理缠成了有理,在远近影响很大,那时母亲还在世,惊然谔然看着大儿媳的杰作,心里不由多了一层隐忧,逝世时曾对懦弱的哥哥说:老大呀,你那口子不省事,老二在外,你爹的事我操心了。如今果然出了事,郑重清楚记得分家时的情景,叔叔当着父亲的面对他和兄嫂说:老二挣工资,负责买木料,老大是木匠,找个帮手把活做了,千万别惹人笑。当时都痛快的应了,还写在了纸上,可这工钱的事偏没有说明白,想起嫂子和娘家邻居闹事时无孔下蛆的手段,想起委琐无为又糊涂自私的哥哥,郑重心里阵阵发凉:多亏刚才没去找,不然又是大败而回。看着老父亲幽幽的眼神,他蓦然想起初冬发生的一件小事。天渐渐地冷了,郑重去外省出差,老年人怕冷,让哥哥帮忙买点煤取暖,可怎么也说不动,后来听村上人说是嫂子问谁出钱?哥哥永远是嫂子的奴仆,从来是没有主见的,也就又不温不火的拖下了。郑重知道后赶紧派人送煤回家,哥哥在帮忙搬运时却将一半搬到他家去了,嫂子的理由是活不能白干,就像这做棺材的工钱一样,她每次说出的话似乎都有点理由,至于是否充分则全在于她的三寸长舌了,如果再加上那几分混搅蛮缠的看家本领,简直可说是无往而不胜,几十年潜移默化,哥哥的思维定势已全被异化了,甚至于分不出饭香屁臭,什么人伦道德,父子关系,在他头脑里全没有了概念,亲友们纷纷劝着:为了孩子,将就过吧,啥也别说了。老父也说:只要人家小日子好,忍吧。
郑重转身走到院中,让凛烈的寒风冷却发热的头脑。嫂子欢欢的走了,篮子里装满了他带回的年货。
大白猫莉莉在墙角嬉戏一只捕获的老鼠,那样得心应手,那老鼠佝偻身子,瑟瑟抖着,却怎么也逃不出莉莉的利爪。
再次让步,他又给了哥哥一百元钱。望着哥哥将钱放进口袋的姿势,郑重想起了白猫莉莉和那只惊恐四顾的老鼠……
三
春天来了,天气转暖,郑重将老父接到县城。毕竟八十多了,也该好好过个生日,让老人高兴高兴。他先和兄嫂商量,一切费用自己包,只让他们参加就行了。哥哥看着嫂子,低下头不说话,嫂子打着哈哈,算是应了。郑重平时好交朋友,寿筵办的很热闹,老人难得有此场面,更是乐得合不上嘴,唯一的缺憾是兄嫂到底没有来参加。
“爱挣钱的儿子就别回来了,谁爱管谁管去,咱是利害不扰。”她说,而真实的理由是无论谁对父亲孝道都会让她难堪,在城里给老人过生日他老大更是脸上无光,所以又拿出了她那套通天理论。在她眼里,这世界上的道理全由她解释,三次将老父亲赶出家门,理由一次比一次充分,她不干的事别人一定不能干,谁干和谁过不去。
终于因管老父的事,大哥宣布和妹妹绝交了,农村人叫断亲,妹妹哭着对郑重诉苦,因他管了父亲,大哥欠她的三千元也赖帐了,告状吧,大侄子近三十了,婚事总是磕绊不断,至今没有定下来,大哥急的疯了似的,自己人一闹,岂不雪上加霜。郑重气得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劝妹妹从长计议。只是瞻养老父亲的事成了问题,郑重不忍看着妹妹为难,决定将老家宅的旧房修修,给老父雇个保姆照料着,平时自己和妹妹多回家几次也就解决了。
这件事进展很顺利,修房一周时间,大哥陪着干到底。郑重不由欣慰,毕竟是亲骨肉,血浓于水呀,亲不见怪,什么也不计较了,以后都包涵着,慢慢会好起来的。
几个月后,一切收拾就绪,二十元一月雇了个女保姆,老父亲就搬回去住了。
女保姆挺能干,又勤快,除了一日三餐照料入微,又将两间不大的房间收拾的井然有序,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种上了花草和蔬菜,养了几只鸡,大白猫莉莉是父亲的忠实伙伴,几年飘泊后又回来了,悠闲自得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俨然一副主人模样,那几棵早年栽的桐树,不知何时已长的碗口粗了,树阴淡淡,轻烟袅袅,昔日的一片破败转眼被一个闲逸静谧的农家小院代替。看着老父亲渐渐恢复了矍铄地精神状态,郑重长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为老父修房以后,郑重对大哥的怨气渐渐消散了,不论怎样说也是大哥呀,自己多年不在农村,要不是大哥全力帮忙,房子一周无论如何是修不好的,尽管自己花了几百元,但内心是高兴的,以后只要老父亲的事安排好了,亲骨肉嘛,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想的高兴,有事没事也去大哥家坐坐,看着人家亲兄弟和和睦睦谁不羡慕?古人讲:“父慈子孝和家散,兄宽弟忍八宝丹”,这也是郑重多年的心愿。至于嫂子嘛,毕竟妇道人家,再说还不全是一个穷字搞的?有钱谁不知礼义?这样想着,不免想起大哥以往的许多好处来,于是免不了劝劝妹妹:自家兄嫂,体谅点吧。
四
又是冬天,渭北的冬日异常寒冷。女保姆从距家十里外打来电话,说家里的火炉坏了,让郑重回来修修,郑重说:正忙呢,去找大哥吧。女保姆忽然挂断了电话,任郑重再拨打也有了音讯。奇怪了?他离家时不是已和她说好了,小事找大哥嘛,郑重有他的想法:大哥毕竟五十多了,谁没面子呢?有小事叫一下,给个台阶,趁势下来就天广地宽了。可这女保姆就是不能领会,跑成十里地给他打电话,咳,这老实人……
冒着刺骨的寒风,郑重还是赶回来了,老父亲的脸又变的阴沉了。
“我造孽了,生了这个忤逆,眼看着炉子坏了,总说忙,拖来推去,存心不干呢?”父亲忿忿的说。
“啊,修房时不是干的好好的吗?咋又这样了?”郑重大惑不解。
“你给的一百元做棺材工钱,被你大嫂顶了你大哥修房的工钱,棺材又不做了。”老父亲唏嘘着淌下泪来,保姆在一旁劝解,也在抹泪。
郑重这下彻底懵了,现在才领教到嫂子的历害和大哥的可恶,原来他们根本没有父子兄弟的亲情概念,有的只是利益与算计,多年的温馨梦醒了,郑重忽然感到失落,眼前渐渐的摸糊起来,
恍惚间看见看见莉莉在舔着老父亲枯槁的手,眼里分明含着哀伤的泪……“猫犹如此,人何以堪……”
老保姆在悄悄的收拾房间,将炕烧的热腾腾的,房间里顿时没有了寒意。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是棺材的事总觉还应交代几句。最后自然是郑重叫人将棺材做了,由于自己新提拔作了乡镇书记,怕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没有按农村的习俗大操大办,兄嫂意见很大,除在村邻亲朋中散布郑重的不是外,还和一个在村上颇有名气的,名叫魏善的堂弟在村里放话:一个小小的乡镇书记算个啥鸟?等老人去世后再给郑重难看。郑重倒没觉得什么,只是那位老保姆真的操上了心,常为郑重怎样在村上处事指点一二三,至于老保姆为何如此操心,你们去猜吧……
本文已被编辑[川菜]于2008-7-15 0:14:4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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