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仅六岁的我由于有了第二个妹,一家人被迫“光荣”地加入了“超生游击队。”
一入队,老爸老妈就对我和五岁的大妹进行了严格的“反侦察”训练。爸爸说:“阿福,爸爸不在的时候,你要是看见有汽车进村,就是抓走小三他妈妈那种白色的车,上面漆有三个字(是“计生办”三个字,只不过那会还不识字),你就和妈妈抱上小妹还有大妹跑出去躲起来,谁喊也不要应。妈妈说:“你们要是在路上遇到穿白衣服,手里拿个包的人,千万不要和他们讲话,他们问什么也不要应。”……我和大妹听着不住地点头。老爸和老妈却认为我和大妹对敌人的警惕性还不够高,于是时不时的对我们进行“强化训练”,所使用的教育方法是以“恐吓教育”为主。老妈问我和大妹:“你知道那些人要是看见我们会怎样吗?”我和大妹摇摇头。“他们会把妈抓走的。”“抓去干啥?”“抓去关起来呗!然后啊,他们会拿一把这么长,这么大,很利利的刀子。”老妈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把妈妈的肚子剖开,妈妈要流很多很多的血……”通常不等老妈说完,我和大妹已经吓哭了,可老爸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训练成果”,总要加大“火力”:“他们不但会抓走你妈,还会抢家里的东西,米缸里的米、自行车、收音机、还有猪圈里那头猪……”
其实不单在家里,在村头那棵老荔枝树下,也时常有一些参加过“超生游击战”的“老战友”,召开“站谈会”,讨论一些例如:老张家的女人被抓去阉了(那个时候有个问题困扰着我,我看过电视知道男的被阉是割掉那个地方,可问题是女的没有那个地方,到底阉在哪?)昨天对面村王二的家被抄了、阿三家给罚了五千块之类的话题。每每总是群起激昂:“他妈的,不就是想生个儿子吗,哪碍着他了?!”“这帮挨千刀的真该绝子绝孙!”“哪天惹毛了老子,看我不一刀捅了他!”
目击事件也时有发生,例如村头小五他妈,正抱着他家三弟在田梗上喂奶,突然村主任带着四五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给生拉硬拽弄上了那辆漆着三个字的白色汽车,一溜烟就开走了,直到四五天后又给送回来。于是村头老荔枝树下就有人说她被阉了。(当时我对此很是抑闷,被阉的人没缺胳膊没少腿,照样干活吃饭,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真想问问她,被阉是什么感觉?)
经过一系列的耳濡目染,尽管我还是不能理解被阉是怎么回事,但你是知道的,小孩都有恋母情结,于是那帮穿白色衣服的人在我的心里烙下了这样的印记——那是一帮进村的小鬼子,他们会抓女人,会抢东西,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起来,不愿被阉掉的人们,把我们血肉……“超生游击战”开始了。
常常我和大妹正在屋前的龙眼树下玩得兴起,突然,老爸风一样跑回来,进屋拉出抱着二妹的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快,那……帮佬又来……来了,跑,快往后山跑……”一家人便开始大逃亡,直到夜深人静才狼狈的潜回家中,家里还好什么也没少,其实也少不了,自打参加了“超生游击战”老爸就把好些东西转移到了亲戚家里。第二天老爸便到老荔枝树下得意地向“战友们”吹嘘当时情况有多紧急,他又是怎么样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机智地穿来插去。
在以后的“反扫荡作战”中,我们一家,还有许多“战友”一次次的成功的避开“敌人的扫荡”,并在一次次“反扫荡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甚至“过于丰富”的“对敌作战经验”。例如:我只要在村口看到有白色小汽车进村,就会跑回家中报告,而当一家人正忙着要隐蔽时,那车却开到邻村去了,后来听人家说那是送化肥的。我只要在路上碰到穿白色衣服手里拿个包的人,就会迅速闪进路边的甘庶地里,隐蔽起来,然后那人就会在路上冲我喊:“小孩去屋村怎么走?”我只要在夜里听到狗叫声,就会爬起来从门缝往外看,是不是有打着手电的黑影,有好几次那黑影敲了门,把我们都吓得半死,他却说:“老黄,我家屋顶漏雨了,想借你的梯子用用。”
由于“英勇善战”,我们一家总能在“敌人的一次次扫荡”中化险为夷,但是有战争就有牺牲,我们的身边总是不时的有战友因为各种原因“壮烈牺牲”,我也有倒霉的时候,记得那回“敌人”采取了“囚笼政策”,我们一家和几个“战友”同“敌人”苦苦周旋了数个小时,我因弹没有尽粮没有绝,只因天上的太阳太猛,而身负晕倒在地之伤,幸得当地老百姓我家隔壁一老太太的救助才得以脱险。
这场艰苦的战争一打就是半年,直到半年后的一天,由于村主任的“出卖”,“敌人”偷袭了整个村子,我们一家才不幸“被捕”。后果不用说大家也想到了,自然是“啷当入狱”受不了“敌人的严刑拷打”(思想教育),将“党的秘密”全盘托出,最后花几千块钱“买”(交超生罚款)了一张“良民证”(超生证)才算了事。
每每回首这场别样的战争,景象总是别样的清晰,而心里却只有荒诞两个字。
本文已被编辑[雾里丁香]于2008-7-14 8:17:1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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