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李岱蔚

我家住在东北龙江岭。家里有4只鸡，三只是母鸡，一只是公鸡。就为这，在我们屯，我家也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富户了。因为我们家三个孩子读书上学的费用，都是这三只鸡下蛋卖的钱。那时候，我们生产队有时工分8分，有时一毛。男的一天10分，女的8分。这是好年景，要是差的，工分也就3分5分，要是再差就是扑鲁了（0分），也就是一分不分了。社员干一年还要往生产队倒找钱。一天工不耽误的，可以免费领到一个人360斤毛粮，事假、病假、耽误工的，就都要拿钱买反销粮。

小琼是我家邻居。我两小时候在一起玩，上学时在一个班。我俩处得可好了，她常常到我家来写作业。那年她8岁，我刚刚9　岁。我们爸妈从不轻易吃一个鸡蛋，除了用鸡蛋换零用钱供我们上学，剩下的都给我弟弟妹妹们吃了。爸妈常说，孩子多吃点，好长个高个，可别像咱们，在人前矮一截。

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夏天，放署假了，我把小琼让到我家一起玩。她也喜欢到我家来，一来到我家，就觉得很好奇，看看东墙的画，瞧瞧西屋的钟。反正她总是看不够似的，可能是我家比她家富裕，也许是我爸妈给她鸡蛋吃的缘故吧。

反正她在我家一直呆得很开心。

一天晚上，妈妈下地回来了，看看三个鸡窝。说三只鸡下的蛋近来怎么少了起来。可能是鸡开始丢蛋了，上哪下去了呢？于是，她开始留心起来。早上上工前，她都要用食指摸一摸那三只母鸡屁股，看那个有蛋。“啊，今天3个都有蛋！”妈妈自言自语道。晚上回来一看鸡窝，哪有3个，只有2个蛋。“啊，少一个。是哪只鸡丢蛋？是芦花，草青、还是白格格，到底哪个是吃里爬外的玩艺？”第二天，妈妈又摸鸡屁股，说：“今天2个。”　晚上回来一看：“啊，只有一个。这是咋回事呀？”第三天早上，妈妈跟每天一样，先是摸了鸡屁股，然后说：“今天好，3只鸡都有蛋。”晚上回来上鸡窝一看：“啊，一个蛋都没有。”她一气之下把三只统统抓住，挨个又摸了一遍鸡屁股，然后瞪大眼睛说：“完了，都下完了。这败家玩艺。”可又一想，这3只鸡也不能都丢蛋呀！”想了一会，妈妈生气地说：“这鸡蛋八成是让谁偷了吧？对，一定是。那咋办呢？”妈妈一气之下抓了一只猫，要蒸猫。所谓蒸猫，就是在大锅里放上水，上面放上笼屉，将一只猫放在笼屉上，盖上锅盖。然后在锅底烧火，用蒸气把猫熏死。死猫有冤，它的灵魂就要找那偷东西的人报复，据说那人不出三天就会死去。爸爸说：“为了这点东西，白白害死人畜两条性命。伤天害理，那可万万不行啊！”

妈妈开始留心了。因为她上要工，所以不能一天总盯着鸡。这一天中午，妈妈说自己肚子痛，让爸爸帮她铲了一条垄，特意早点回来。这一次，她终于发现了鸡蛋变少的秘密。原来鸡蛋是小琼偷的。她上身穿一个白背心，下面穿一条红裙子。她先到鸡窝，把鸡窝里的鸡蛋拿出来，用胸前背心一裹，然后把裙子往上一提，盖住鸡蛋，就可以回家了。外面一点看不出来。

妈妈站在院外，偷偷地看完了她行窃的全过程，正要当场揭发。这时爸爸回来了。爸爸把妈妈拉到一边，说：“算了，一个孩子。就不要声张了。待会儿，把鸡给她家送一只。”妈妈气得不行，吼道：“这可真是的，吃你的，偷你的，用你的，你还给她送只鸡去。你脑袋让驴踢了？”爸爸坐在炕梢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胳膊扭不过大腿，爸爸还真的给小琼家送一只鸡。那天，爸爸一个人挎着篮子去了小琼家。一进门，爸爸说：“近来听说了一个养鸡偏方，把自家母鸡给出一只，鸡就不闹病了。”小琼妈接过篮子里的鸡，感动得都要哭了。你想，一个农村家庭，连一只鸡都不趁，会穷成什么样子。

在我们家是爸爸说了算，妈妈也真佩服他，因为好多事最后证明爸爸是正确的。

果然，我家鸡蛋不再丢了。

第二年，我家母鸡孵了一窝鸡崽，两只变成了10只。小琼家也用手摸出（人工孵化）4只。1变成了5　只。

可到了第四年，爸爸的偏方不灵了。我家的鸡得了瘟疫，10只鸡一夜之间都死了。妈妈愁坏了，一连哭了好几天。一天反复絮絮叨叨地说：“鸡死了，孩子书念不起了，咱家可指望啥呀？”爸爸说：“不怕，天塌不了。人常说善有善报，我家世代与人为善。就是有难，佛菩萨也会帮咱的。”

这天下午，两只喜鹊在我家门前树上叫个不停。不一会，小琼露头了，她吃力地挎着筐。一到大门口，就大叫我出来帮她。我出来打开门，一看，见她挎的筐里放在三只母鸡，母鸡大腿和翅膀都被捆住。我问：“你这是干什么呀？”她也不答话，喘着粗气来到屋里，把筐放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对我妈说：“姨，这……这三只鸡，是我妈送给你家的。这回我妈还让我告诉你，她……她也有个养鸡偏方。就是把大蒜刴碎，掺在喂鸡的食里。大鸡每只每天大约喂两掰蒜，小鸡喂一掰，保……保准不闹病。”

妈妈看看小琼，又看看筐里捆着的三只鸡，泪像开闸的的泉水，一下子涌出来了。过了半天　，她才好像想起了什么。问：“小琼，你吃鸡蛋不？姨给你煮去。”小琼笑着摇晃了两下脑袋，算是回答。妈妈用衣襟擦了擦眼睛，忙下地给鸡松了绑绳，把鸡放入栏子里，又忙着去剥大蒜。她要试用一下人家的偏方。你还别说，偏方治大病，这话还真不错，从此，我家的鸡不仅不闹病，而且还多了起来。

本文已被编辑[潘信]于2008-7-13 19:56:19修改过　

-全文完-